第83章
杨笛衣回过头看他,“不知张大人,来到太封县多久了。”
张林一愣,“夫人怎得突然问起此事。”
“好奇而已,”杨笛衣无谓道,“只是好奇,张大人看上去不像是壮志难酬之人,何以这么多年只在这里当个小小县令。”
张林笑了两声,“为官不在大小,只要能为百姓谋些实事,便也算对得起头上这顶帽子。”
“只可惜,”张林眼神蓦地暗淡下去,“张某,不算是个好官。”
“哦?”杨笛衣暗中攥紧衣袖,“张大人何出此言?”
“都是些往事,何故重提,惊扰夫人,”张林揉了揉眼睛,“不知夫人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杨笛衣手指轻敲桌面,一下一下,极有规律般,
“只是民女自小便常和父亲一起读书,看到您,便想起家父,正巧张大人是为百姓官,前两日民女阅书时,有些不懂之处,想来请教您。”
“夫人抬举在下了,”张林微微躬身,“在下不过一介小官,何德何能能解夫人之惑......”
“大人不妨听听再说,”杨笛衣眸中含笑,直直地看着他。
张林一怔,“既如此,夫人请讲。”
杨笛衣顿了顿,这才道,“大学有言,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杨笛衣刻意放缓说话的速度,娓娓道来,同时配合着手指的敲击,每说一句,她的眼神便冷上几分。
不到一刻的功夫,张林已然有些神情涣散,整个人如同虚虚浮着般轻晃,一动不动地望着桌上那盏摇曳的烛火。
张林的眸光随着火光闪动,只觉飘飘然间,耳畔传来莫名空灵的声音,
“.......张大人,你说,所言可对?”
“对!对!对啊!”张林狠狠眨了下眼睛,忙端着酒壶往面前人杯中倒酒,“魏大人不愧为人中龙凤,这字字句句,皆能流传千古啊。”
“哎,张大人,谬赞了。”
面前人靠在椅背上,神情也有些醉意,随手一挥,“张大人此般通透,我瞧着,过不了多久,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张林腰弯的不能再弯,正准备继续倒酒,身旁人突然一拉,小声道,“张大人,过两日,别忘了。”
张林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忙应道,“您放心,忘不了,忘不了。”
那人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回到酒桌中和身边人应和,张林暗中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再抬起头时,面上一派恭谨。
等他踉踉跄跄回到家中时,屋内灯光早已暗淡,张林一手扶墙,就这朦胧的月光往前走,一脚踩下去,不妨是空的,张林打着嗝就要摔下去。
手臂突然被人扶住,训斥声紧接着响起,“又去喝,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主事,看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声音虽然带着怒意,可倒是扶的稳当,一步一步搀着他,走回房中。
“嘿嘿,多谢,夫人.......”
张林扒着门框,好一番辨认,这才认出是自己的卧房,但却一步不肯踏前。
那声音又响起,似是疑惑,“走啊?”
“不走,不走,”张林摆摆手,“熏着你,我去,榻上.......”
说着,张林摇摇晃晃地往前摸,直到摸到一方软榻,这才脑袋一坠,砸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等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大片火光,已有蔓延之势,无处不在哭喊,到处都是惨叫。
张林一身官服背手立于其中,面容严肃,可无人知晓他此刻背于身后的那只手颤抖不止。
“张主事,这些是从里面搜出来的。”
数名官差抬着大箱子走上前来,将箱子放在地上。
沉甸甸的箱子砸落地板,扬起小片尘土,张林面不改色,“知道了,你们再去后院查一查,务必搜的干净些,万不可冤枉了杨大人。”
“是!”
见官差离去,张林余光扫过周围,艰难咽下一口唾沫,没有人,没有人看向他这里。
丫鬟仆妇痛哭流涕被押走,这件宅邸的主人也已被扣在门口,这里现在,只有搜查房子的官兵,和他。
张林看向不远处的那口箱子,脑中顿时想起前几日的那句叮咛。
鬼使神差般,张林走了过去,一把掀开箱子的木盖,里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几幅字画,还有些书,杂乱地堆在里面,多么完美的地方。
张林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周围无人注意,张林伸出手,去拿里面的书本。
又是几口大箱子被抬过来,官差抱拳行礼,问道,“张大人,可有异常。”
张林看着手里的书,只觉自己胸口剧烈起伏,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书上的字迹,更遑论异常。
听到官差问话,张林移开视线,望着箱子里杂乱的物品,其中有一样,他再熟悉不过,那东西,片刻前还在他的袖子里。
张林将书本扔回箱子,一脸惊讶,颤抖着指向箱子,“这里面,是.......快,拿到外面,给尚书大人查看!”
官差一愣,连忙将箱子抬到院外,“是!”
成功了?张林听着周围的声音,一时还有些恍惚,就这么简单?
片刻失神,随后巨大的喜悦夹杂着些许慌乱席卷了他,那是不是,是不是.......
“是什么?”
一道清丽女音响起,张林一瞬茫然,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火光,哭喊声,求饶声跟着变得凌乱,如同利刃在他脑中横冲直撞,搅得他脑中生疼。
是......是......绵绵不绝的繁杂声音过后,眼前的面容渐渐清晰。
面前人带着极大的悲恸,眼眶泛起血红,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力度入骨。
杨笛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喊道,
“你说啊,到底是什么?!”
第71章
张林被她一吼,身体狠狠打了个颤栗,方才还迷离的一双眼睛登时染上恐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杨笛衣,“你,你刚刚做了什么?!”
杨笛衣深吸一口气,手上抓着他的力度加重,冷哼一声,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刚刚你不是回到了那一夜吗?重回十年前,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反过来问我?”
张林盯着她,瞳孔巨震,“你......你是......”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杨笛衣死死地盯着他,“十年前,京城,杨家,杨,赴。”
话音刚落,张林颤抖着一把甩开杨笛衣的手腕,“不可能,不可能.......”
力道之大,哪怕杨笛衣提前做了准备,也控制不住的被甩向旁边的木桌。
手臂擦过木头发出不小的碰撞,桌腿晃动地嘎吱嘎吱作响,连带着桌上的东西也被震颤。
“有什么不可能的,”杨笛衣回过头看他,“你当年做了这件事,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张林依旧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双手颤抖着抱着脑袋,嘴里呢喃,“不,你不会......不可能......”
“别想装傻,”杨笛衣扶着桌子站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旁,重新扯着他肩上的衣服,迫使他看着自己,
“张大人,十年了,你该不会以为当年的事真无人幸存吧,无人知晓吧,你在这里躲了十年,也躲够了吧?”
“告诉我,你十年前到底放了什么东西?背后指使你的是谁,除了你,还有谁也参与了!”
“不,我不知道......”张林浑浊的眼珠子快速转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张林!”杨笛衣不免拔高了声音,“你今日不说清楚,我有的是法子让你.......”
杨笛衣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这味道方才还没有。
杨笛衣立刻松开他,快步走到门前,双手用力一拽,门却只被拉开一条细窄的缝隙。
从门缝里往外看,外面不知何时被从外面锁了起来,门闩上缠着好几圈粗壮的铁链,目之所及,周围已经燃起了不小的火焰。
有人想把她和张林一起烧死在这里。
怪她,刚刚只顾着张林,不曾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杨笛衣使劲咬了咬后槽牙,转头去看屋内唯一一扇窗户,果然一样,被锁的严严实实。
身后张林还是一副痴傻的模样,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停地摇头。
杨笛衣拽起他,“别装了,你这里有没有其他出入口,窗户和大门出不去,有人放火了,再装下去我们都要死!”
“火,火......”张林身子蓦地一僵。
“啊——”
张林一声尖叫,如受惊的兔子般,疯狂挣脱开杨笛衣的手,两腿蹬着地面,一个劲的往后面躲,“火,放火了,要烧死,死.......”
杨笛衣被他甩得发懵,终于注意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你......”
“别动!”杨笛衣顾不得被他撞翻的东西,好不容易把住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