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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9节

  他到时,女郎正坐在灯前给狸花猫处理伤口。
  猫尾上的血已经清洗干净,她拿着金疮药正小心细致地往伤口上撒,为缓解上药带来的刺痛感,还轻轻吹着猫尾伤口处。
  她今日没有簪戴牡丹,只绾了简单的半翻高髻,戴着的似乎还是看榜那日的石榴花簪,长睫乌密,轻轻颤动着,像山间积雪驻留的蝴蝶。
  烛光掩映,愈瞧着灯下人难得的温柔耐心,是顾峪从未见过的样子。
  成婚三年,他在家的日子不多,两人亲近之时,唯有床榻之间,她自是温顺恭敬,但与今日相比,总似少了点……用心。
  他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侍婢的行礼声,他的脚步声,她怎可能没有察觉?但她的全部心思都用在那只猫身上,也或许,她又在和他使性子,故意视他不见。
  狸花猫也看见了顾峪,立即戒备地弓起身子,目露凶光,对着他哈气。
  顾峪目光一深,单手按住腰间蹀躞带,食指叩了叩金灿灿的短刀刀柄。
  叩下的力道不重,又低又沉的叮叮两声,却威严十足,震得那猫瑟缩着后退几步,躲进姜姮怀里,只露一个脑袋,记仇地看着男人。
  顾峪走近,于案前正襟危坐,肃然说道:“姜氏,你不要玩物丧志。”
  姜姮不语,只是低头抱紧狸花猫,安抚着它因为男人的靠近复又生出的慌乱惊怕。
  她已从婢子那里知晓了前因后果,也很清楚这次狸花猫很难保全,婆母说要剥了狸花猫的皮,虽是气急之言,但也绝不会轻饶。顾峪这厢显然也没打算手下留情,若非要留着猫哄那侍妾,说不定早将它一刀毙命。
  她确实不能再将它养在顾家了。
  但眼下,她要保住它的命。
  是她的猫有错么?其罪当诛么?
  她说了要带来主院养着,那样小郎子来逗玩,他们就能早点听到动静,早点制止,是顾峪非要把她的猫赶去西序……
  再者她的猫又不是无故伤人,是两个小郎子没有分寸,惹恼了猫儿……
  姜姮紧紧抱着狸花猫,下巴抵在它额头上,想了许多,怨了许多,却终是一个字都没有分辩。
  这狸花猫终究是养在顾家的院子里,终究是伤了人,是也非,对也错,越争越错。
  姜姮起身,把猫儿交给春锦,示意她抱下去好生护着。
  回过头,见顾峪也站起身,似有阻拦之意。
  “夫君。”
  姜姮去挽他的手,要把他留在这里。
  男人的手掌却紧紧叩在腰间刀柄上,严丝合缝,将女郎拒之于外。
  姜姮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妥协,他在拒绝她的求情。
  “夫君。”姜姮低着头,不看男人冷峻薄情的面庞,一只手倔强地叩在他手背,摩挲着他粗砺的掌侧,一点点把手指挤进去。
  她终于握住了他的手,便牢牢攥在掌心,柔声说道:“夫君,我不养了,我把它送走,让它再不能闯祸伤人,只求你,留它一命。”
  男人不语,概是不想和她做无谓纠缠,手掌轻轻一动,便甩开了女郎手臂。
  “夫君!”姜姮挡在身前,双手环住他腰,紧紧抱住了他。
  顾峪僵了一下,低眸看向女郎。她低着头贴在他胸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白净的耳侧,纤弱轻盈,随着吹进来的微微夜风摆动着。
  衣衫很薄,他能清晰感受到她微凉的脸颊,和因为用力不自觉轻轻颤抖着的身子。
  “夫君,它的错,我来担,我去观音寺,持斋三月,抄经百篇,向两位兄长告罪,只求夫君,不要杀它。”
  姜姮仰头,对上男人垂下来的目光,再次尝试去挽他的手,央求道:“好么,夫君?”
  男人依旧沉默,但这样的距离,姜姮能察觉,他起了-欲-火,很旺盛的-欲-火。
  “夫君。”姜姮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裙带上,伸手为他解腰带。
  男人却推开了她,不耐烦道:“明日就送走,以后,不准再养任何猫狗。”
  说罢,大步走了。
  姜姮呆呆站着,良久才看着兀自摇曳的烛火,淡淡应了声:“好。”
  她也不会再养了,除了这只猫,她什么都不会养。
  第9章
  这一夜,姜姮几乎没有怎么閤眼,一会儿要安抚惊跳而起的狸花,一会儿又要分辨外头的动静是不是婆母和长嫂来抓猫了。
  一夜不安,总算盼至天明。
  姜姮正要命人收拾去观音寺的行装,听婢子禀说顾峪来了。
  主仆几人皆是神思一震,姜姮想了下,立即小声吩咐春锦,让她待会儿寻个时机径自抱着狸花出门登车,先行往观音寺,不必等她。
  顾峪进门,见女郎已经梳洗穿戴齐整,淡然说道:“不必去观音寺了。”
  姜姮抬眸看了眼顾峪,心下想着他不该是反悔,却也知婆母长嫂那里不好交待,莫非婆母不允,非要狸花的命?
  “在家也可以持斋抄经。”顾峪饮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姜姮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微微点头,温声道:“我把猫送过去,很快就回。”
  顾峪眉头轻轻皱了下,“这等小事,需要你亲自去么?”
  姜姮没想到这也能惹男人不悦,低下头不说话。
  顾峪直接道:“你留在家,我尚有事问你。”
  姜姮柔声应好,吩咐婢子把狸花用的东西一道收拾了送去,又说:“将那两株白牡丹也带上,替我供去佛前。”
  侍花婢闻言,那日与人争执的委屈又涌上来,只当着顾峪的面不敢露情绪,遂低声道:“白牡丹叫东院三个姑娘折了。”
  看看顾峪,声音越发压低了,“她们说,是家主允准的。”
  这话毕,房内一片寂静。
  姜姮没有看向顾峪求证,只是愣愣望着禀话的侍婢,默然良久,才轻轻“哦”了声,说道:“那便算了。”
  她说完,继续吩咐其他事,待婢子收拾妥当出门登车,才在案旁坐下,问顾峪道:“夫君找我何事?”
  她面色平静,语声温和,听不出半点嫉妒不满,好像已经忘了白牡丹一事。
  顾峪看她片刻,还是说了一句:“两株牡丹罢了,你若需要,再买就是。”
  姜姮默了会儿,轻轻“嗯”了声,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峪也不再多做解释,把牡丹园的账册给她,肃然说道:“嫂嫂核对账目,发现一些对不上的地方。”
  姜姮翻开账册,见标记的多是价格高昂的牡丹,是要她重新核对么?
  但园中牡丹早就所剩无几,且稀贵者多已送人,死无对证……
  “许多牡丹已不存,无法核对,便不必核对了。”顾峪说罢,不等姜姮道谢,又看着她道:“但今年的牡丹,价格过于异常,还是要查一查。”
  姜姮愣住,价格异常?
  想来长嫂还是觉得她给的牡丹高价内有猫腻,怀疑她中饱私囊,顾峪这般提,显然也对她起了疑心。
  “好。”姜姮点头,抬眼看向顾峪:“夫君觉得,怎么查合适?”
  顾峪不说话,摩挲着手中茶盏,默了会儿道:“只要你是干净的,我也不会由着长嫂诬陷你。”
  这意思,是要查她了。
  细想来,也只有查她这个法子,总不能找到当初的花农,挨个询问当初采买价格,真这样做,卫国公府就成了一个笑话。
  “好。”姜姮低眸,漠然应了声。
  顾峪便道:“我已将此事交与成平,你配合她便罢。”
  成平是顾峪身边唯一的丫鬟,专司书房事务,一向最得他信任。
  姜姮仍是温声应好,始终低着眼睛,没有看向男人一眼。
  这事说罢,两人之间又陷于长久的沉默。
  顾峪手中的一盏茶喝完,天光已大亮,他起身欲走,行了一步,见女郎在认真看着账册,想了想,问:“那账是谁记的?”
  姜姮一愣,下意识看向他,又看看账册,约是明白了他为何有此一问。
  顾峪虽出身寒门,听闻自幼好学,经史百家都有涉猎,更写得一手好字,连圣上都说,若不是怕屈了他一身将才,定要把奏折都交他誊写一遍,看来也赏心悦目。
  他定是觉得,那账上的字写得太丑。
  “是……春锦记的。”姜姮犹豫了下,如实说道。
  顾峪沉默片刻,说道:“我记得,蕊珠通些诗文,字也写得不错。”
  言外之意,这事该让蕊珠去做。
  姜姮不说话,又听他道:“有些事你可以不做,但也该学会,知人善任。”
  姜姮自然知道,蕊珠更擅长这些文墨之事,但她太多话,又爱自作主张,简简单单记个账,她总是劝她这个花名起得不够雅致,那株牡丹给得价格太高,她不胜其烦,才让春锦记账的。
  但蕊珠是胞姊教出来的丫鬟,想必顾峪爱屋及乌,更满意她。
  姜姮自不会把其中考量解释给男人,依旧低眉顺眼地应了句“是”。
  顾峪走后没多久,成平就来了,先看了房里开支的细账,又核对余钱绢帛等物,一日便办妥当了,去向顾峪交差。
  “这是对过的账册,没有发现不妥。”
  凝和院的账目十分简单,每月的收入就是府中按例发放的三两月钱,支出也简单,都是些日常用的零碎物,大到买了一朵牡丹绢花,小到吃了个冰雪酥山,都记录在册。
  成平查了凝和院中近三个月的细账,不止没有发现来路不明的大额余财,反倒看出,凝和院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几乎月无遗财。毕竟三两月钱实在不算多,她每个月都还有五两呢。
  顾峪看过账目,没再多问,道:“去向大夫人复命吧。”
  成平遂带着账册名目去了兰院。
  往日里,小骆氏顾及成平在顾峪书房伺候,人也颇受顾峪信重,对她都是笑脸相迎,今日因着顾峪保下狸花猫一事,对他生了恼恨,此刻见到成平自也没个好脸色,粗粗翻了下她带来的账目,往桌子上一撂,阴阳怪气道:“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不像旁人,有夫君护着,随随便便做个册子,就能理直气壮堵我们的嘴了。”
  成平好性情地解释道:“三夫人的账目余财,婢子都已核过,大夫人若有疑议,也可请其他,您信得过的人再去查核。”
  小骆氏怪声怪气“哼”了一声,转念想到家中毕竟是顾峪做主,自己虽凭长嫂身份执掌中馈,到底还要依仗着这位小叔,若太过无礼得罪了他,以后怕也不好管事,遂收敛赌气神色,复拿起那账目细看,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几分往常的客气。
  “成平,不是我胡搅蛮缠,你看看三弟妹给你的账册,记得多简单,该不是早防着咱们查她,故意记来应付咱们的。”
  小骆氏指指下首的座位,示意成平落座,又命丫鬟看茶,才接着道:“三弟妹那般聪明的人,想藏些银钱还不容易么?凝和院没有,姜家,观音寺,还有她的铺子,哪里不能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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