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其实无论哪里都没有关系,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网站上写着,如果只是简单的谘询,可以在电话中回答,而且是免费服务。因为我并不打算正式委托律师,所以无论是东京或是大坂的律师都无所谓。”
五代听了仓木流利的回答,内心感到很无力。原本对住在爱知县的人为什么特地打电话到东京的律师事务所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一问之下,发现理由这么简单,而且很有说服力。
“可以请你具体说明一下谘询的内容吗?”
仓木听了五代的要求,皱起眉头问:“我有这个义务吗?”
“不,并不是这样,只是如果方便的话,想请教一下。”
仓木露出不悦的表情摇了摇头说:
“很抱歉,这是涉及隐私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因为不光是我,还牵涉到别人的隐私。”
“这样啊,那我就不追问了。”
五代用原子笔的笔尾部分搔了搔后脑勺。因为仓木打电话的理由让人泄气,所以他一时想不到接下来该问什么,而且也产生了尿意。
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电话铃声。仓木的电话在响。
“啊,有电话,我放在那里,我可以去接电话吗?”仓木问。
“当然没问题,对了,可以借用一下厕所吗?”
“请便,就在走廊对面。”
五代目送仓木快步走向走廊深处的背影后,走进了厕所。他在上厕所时思考的不是要问仓木什么问题,而是该如何写报告。
五代走出厕所,正打算回到刚才的房间时,目光停留在贴在旁边柱子上的护符上。看到上面的文字,身体僵在那里。
护符上写着“富冈八幡宫大前”,下面写着“全家平安”和“诸业繁荣”。
五代从怀里拿出智慧型手机,正打算拍照,听到脚步声,仓木从走廊深处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仓木问。
“不,没事。”五代把智慧型手机放回口袋。
五代再度和仓木面对面坐在桌前,心态和几分钟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你有没有去过东京?”五代问。他察觉到自己问话的语气有点僵硬。
“有,因为我儿子在东京。”
“你儿子吗?他在哪里?”
“他住在高圆寺。在东京读完大学后,就在那里找了工作。”
“原来是这样,你经常去和他见面吗?”
仓木微微歪着头回答:“一年差不多有几次吧。”
“你最近一次去东京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呢?差不多三个月前……我记得是那个时候。”
“如果可以知道正确的日期,就太感恩不尽了。”
仓木露出锐利的眼神注视着五代问:“为什么?”
“很抱歉,是因为我方的因素。”五代鞠了一躬,“目前会向所有相关人士确认这个问题,敬请谅解。”
“虽说是相关人士,但我只是打了一通电话而已……”
“很抱歉。”五代再次重复。
“请等一下。”仓木叹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传统手机。他并没有使用智慧型手机,一脸严肃地操作着手机。他是在拖延时间,思考该怎么应付从东京来的刑警吗?五代忍不住这么猜想。
“是八月十六日。”仓木看着手机荧幕回答,“手机上有我和儿子互通电子邮件的纪录。我十六日去东京,两天一夜。因为儿子中元节假期不回来,所以我就去看他。差不多每年都这样。”
“你去东京时,都住在儿子家里吗?”
“对,因为我儿子还是单身,所以不必有什么顾虑。”
“如果你不介意,是否可以请教你儿子的姓名和电话?”
仓木听了五代的话,低头看着下方,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在犹豫。
过了一会儿,仓木开了口。
“他叫和真。和平的和,真实的真。他任职的公司是──”
仓木说了一家大型广告代理公司的名字,然后看着手机,说了电话号码。五代立刻记了下来。
“你去东京时都做些什么?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
“看当时的心情,如果有只能东京才能看到的东西,我就会去那些地方。几年前,我曾经上去晴空塔。虽然只是很高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
“会不会去神社寺院呢?有很多人喜欢去这些地方巡礼。”
“神社寺院……吗?我不太清楚。虽然我自己不讨厌,但也没有特别喜欢。”
“厕所前的柱子上贴了富冈八幡宫的护符,看起来不是很旧,是你贴的吗?”
“喔,你是说那个。那是别人送的,我并不是很相信,但既然别人送了,所以就贴起来。”
“别人送的?所以不是你自己去了富冈八幡宫吗?”
“不是,是别人送的。”
“谁送的?请问是谁送你的?”
仓木诧异地看着五代,眼神更加警戒。
“为什么要问这种事?我认为谁送的并不重要。”
“我会判断是否重要,可以请你告诉我,是谁送你的吗?”
仓木用力吸了一口气后,微微闭上眼睛。他可能在回想,但五代再次觉得他在拖延时间。
“很抱歉,”仓木睁开眼睛说,“我忘了。”
“忘了?照理说,不熟的人不可能送神社的护符。”
“你会这么想很合理,但我想不起来,所以也没办法。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越来越昏聩。”
在查访或是侦讯时,最棘手的回答之一,就是“忘记了”。如果对方说“不知道”,只要提出物证,就可以追究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但遇到对方回答“忘记了”,就会束手无策。
但是,五代觉得很有收获。这次出差并没有白跑一趟。
“你刚才说,打电话给白石先生只是单纯的法律谘询,请问你有没有针对这件事,向其他法律事务所谘询呢?”
仓木摇了摇头说:“没有。”
“向白石先生谘询后,解决了你的问题吗?”
“不是,刚好相反。白石律师的回答很敷衍,都是只要在网络上稍微查一下就知道的内容。我后来想一想,因为是免费,所以也不意外。我觉得再问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就没有再找其他地方谘询。”仓木并没有移开视线,泰然自若地回答。看起来像是如实回答事实,但也可以认为是他有绝对的自信,认为自己的谎言不会被识破。
无论如何,五代认为不可能在这里厘清这些事,但还有一件事必须向他确认。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十月三十一日有没有去东京?”
“十月三十一日……听起来像在确认我的不在场证明。”
“我知道问这个问题很失礼,但这是必须向所有相关人员确认的问题,如果能够得到你的谅解,就太万幸了。”
仓木一脸不悦把头转到一旁,抬头看着墙壁。那里挂着一本月历。
“上个月的三十一日吗?刚好没有任何行程,也就是说,是和平时一样平淡无奇的一天。”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仓木转头看着五代。
“就是既没有出门,也没有人来家里。我在家里,一整天都在家。”
“请问是否可以证明……”
“没办法。”仓木不假思索地回答,“很遗憾,我没有那天的不在场证明。”
他回答时的态度感受不到丝毫的卑怯。五代心想,也许接下来必须调查一下他哪来的这份自信。
五代又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正午。
“我了解了,这样就行了。不好意思,在你忙碌时上门叨扰。”
五代站了起来,仓木也跟着站起来。
“不好意思,好像没帮到什么忙。”
“不,这──”正代正视着仓木的脸说:“现在还很难说。”
“是这样吗?”仓木没有移开视线。
“我告辞了。”五代行了礼,准备走向玄关。
“刑警先生,”仓木叫住了他,“我有一件事记错了。”
“记错了?”
“就是最后一次去东京的日子。刚才我说是儿子在中元节假期的时候,我忘了之后还去过一次。”
五代拿出了记事本问:“请问是什么时候?”
“十月五日。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想看看儿子,就搭上了新干线。和之前一样,住了一晚,隔天就回来了。因为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所以就忘了。”
十月五日──五代立刻思考起来。白石健介第一次去门前仲町是十月七日。
仓木为什么在五代准备离开时提这件事?他真的直到前一刻都忘了这件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但有没有其他可能?
五代向仓木打听了他儿子的电话。
仓木是否预料到警方会去找儿子,所以想到隐瞒十月五日的事不妙?因为只要向他儿子确认,就马上知道了。如此一来,就很好奇他原本为什么想要隐瞒这件事?但即使问他,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他一定会坚称只是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