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白砚紧盯江玉织的侧脸,漫不经心地发出一声,“嗯。”
  许岭:“怀安郡王他老人家年纪虽大,胃口却不小,官家拨下来赈灾粮,郡王他说自己经不得饿,拿去了些,人都吃胖了,下官实在担心郡王的身子啊。”
  就差明说怀安郡王私吞赈灾粮了。
  前朝公主众多,皇子愣是一个都无,这才有了公主的儿子也能参与到争夺皇位的斗争中来。
  怀安郡王的母亲南昭公主是个明白人,早年间很得宠爱,被分配到宛南这个鱼米之乡来,他们一家子都对皇位无意,甚至还给萧瑶的种粮大业提供了上好的田地。
  萧佶懒得管,南昭公主勉强算是有功,少见地保留了一家人的地位,也由此许岭不能轻易地处理。
  南昭公主两年前过世,怀安郡王没人管了,在某些事情上越发地肆无忌惮。
  白砚低声在江玉织耳边解释,她有点好奇,南昭公主的驸马呢?
  白砚清浅的呼吸打在江玉织的耳侧,有些痒痒的,“驸马被公主休了。”
  “什么?”江玉织一怔。
  “驸马养外室,公主不想忍,便一封休书将其赶出去,”白砚冷笑一声,“驸马运气实在不好,和投靠的主子一起被舅舅判处死刑,也算是和外室做了对亡命鸳鸯。”
  许岭不吭声,听萧王这话,显然对怀安郡王印象还不错,别是想要包庇吧,他适才说得应该不算坏话吧,只是担忧郡王的身体而已。
  “既如此,我们放下行李就去郡王府一探究竟?”
  “都听你的。”白砚笑意盈盈地应下。
  他这一路上心情都很不错,没有小狗和神仙,没有恼人的两位大舅子,只有自己和娘子两个的行程,那些要处理的公务案子好像也不那么讨人厌了。
  许岭偷悄悄观察着二人的互动,心下纳罕。
  早有传闻,萧王身边跟着个普通女子,在王爷面前很是说得上话,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下官早就为二位在州府准备好住处。”许岭拱拱手,“虽有些简陋,但还算舒适。”
  先前在左淮,他们住的是州府隔壁的宅子,但这次的目的不一样,是为了找黄道婆。
  江玉织在路上打听过了,黄婆庙也是可以住人的,其不方便?
  “我们可以住黄婆庙吗?”
  许岭噎住,住是能住,州府和黄婆庙大差不大,都是只能勉强收拾出一个小院落来,但是现下黄婆庙那边还没收拾啊。
  白砚看出江玉织的想法,“那便去黄婆庙,我二人去,吏部的官员住到州府去,黄婆庙那边的许知州拨几个下人来帮我们收拾收拾即可,也不需要多大地方,够两个人居住就成。”
  “诶好,下官这就吩咐下去。”许岭连连拱手,露出个憨厚的笑,萧王和江小姐还是体谅人的好人啊。
  船队兵分两路,仅有两艘小船驶向了黄婆庙。
  一路行船,终于上岸。
  江玉织轻轻跺了跺脚,相比水上的浮浮沉沉,她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黄婆庙的地势较高,底部由石块砌成,离水边有些距离。
  庙里庙外零零散散坐着些闲暇的百姓。
  州府的衙役护送他们前来,庙宇很大,正殿有一尊高达的黄婆泥塑像,由上自下俯瞰众生,慈眉善目,半点没有高高在上之感,反倒多了几分亲和。
  两侧的小殿供奉着纺车和织机。
  江玉织早就注意到,坐在殿边的妇人大都手持一柄简易的纺锤,聊着天,纺着线。
  宛南人人都会纺线织布,织出的棉布,可以是细密轻薄的,也可以是厚实保暖的。
  江玉织神往已久。
  “王爷,小姐,后面已经打扫好了两间屋子,要先休息吗?”
  几个衙役从主殿后走出来。
  “先带我们去认认地方。”
  “是。”
  正殿后先穿过一片竹林才是衙役口中说的两间屋子。
  实则是一座竹制的小院子,两间卧房,其他生活所需也都俱全。
  江玉织甚是不解,她还以为会和百姓们同住一处。
  “竹屋是就地取材重修而成,本想着过段日子再带王爷和小姐前来游玩,江小姐想住黄婆庙,知州便叫我们提前将这里打扫出来了。”
  “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衙役们诚惶诚恐地同他们告别,竹屋便只剩下江玉织和白砚了。
  屋内的布置很周全,都是些常见的家用品。
  不同的地方是竹制的矮桌上摆着一篓子棉花,桌脚还有一架手摇纺车。
  或许是许知州准备的?想让他们体味一番宛南风俗?
  江玉织猜测。
  白砚在自己的屋子略看了圈,就来找江玉织。
  她正在研究这架古朴的纺车,白家也做布匹生意,自然认得纺车。
  白砚:“这架纺车倒是少见。”
  江玉织抬头:“你屋子里没有?”
  白砚:“无。”
  没有?难道不是知州安排的?这种手摇的纺车现在很少使用了,用得多的黄道婆改良后的三锭脚踏纺织机,白家这种需求量大的,用的则是更大的纺织机。
  -----------------------
  作者有话说:[抱抱]
  第49章 黄道婆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江玉织并未在这架陈旧的纺车上感受到其他气息, 但是直觉告诉她纺车不简单。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两张久违的小纸人,一张递给白砚,叮嘱他贴身携带, 另一张贴在织机上, 一旦二者有什么异常,她便能及时感知, 摇谛听来帮忙。
  当夜,白砚并未回自己的那间屋子, 睡在江玉织屋中的榻上。
  皓月当空, 竹屋里的人皆陷入昏睡。
  怎么又是这样, 都是鬼了还老做梦,江玉织习以为常地站在原地,周身被一片雾气环绕。
  没多久,有人从后方轻轻握住了她自然下垂的手。
  江玉织心中一惊,猛地抽手, 迅速转身, 满脸的防备, “谁?”
  来人面露委屈, “我好想你啊娘子,不认识我了吗?”
  白砚?
  薄薄的雾气从他们之间散开。
  他又不记得?还是只要是现在的状态就会忘记作为活人时的记忆?
  江玉织上下打量他,试探般地上前, 狐疑地伸手拉开白砚的领口, 白日里给他的那张小纸人贴在里衣,完好无损。
  嗯, 应该不是别的东西假扮的。
  白砚小脸通黄,耳根发红,半点不反抗, “娘子……还在外面呢,我们……不好吧。”
  闻言,江玉织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妥。她赶紧把衣襟拉回去,轻咳两声,泰然自若地背过身,环顾四周,“能看清周围了,你来过这里吗?”
  白砚愈发清浅的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失望,边整理衣襟,边道,“未曾。”
  “走吧,去看看。”
  “好。”白砚小跑两步,再次牵上娘子的手,这次没有被拒绝,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陌生的环境下,还是要挨得近些才好。江玉织如是想。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棉花田。
  棕色和白色相间的棉花,有江玉织肩膀那么高,他们在田里一前一后艰难地行进。
  走着走着就变成白砚在前面开路,江玉织在后头警戒。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江玉织还以为走不到尽头了,他们终于走出了棉花地,豁然开朗。
  开阔的土地上,摆着一架眼熟的纺车,摘好弹过的棉花堆放在麻布袋上,柔软轻盈。
  纺车边有位妇人席地而坐,熟练地将白棉纺成匀称结实的棉线。
  江玉织只觉得妇人好像在那儿见过。
  他们在距离纺车还有些距离的地方站定。
  “来了?”妇人头也不回,声音带着笑意。
  “您是黄道婆。”江玉织笃定。
  “小织不认得我?”
  不认得?江玉织懵了,除却白日里在黄婆庙里见过黄道婆的泥塑像,她还曾在何处见过?
  黄道婆安置好手头的线,站起身,也不管些许黏在身上的棉絮,缓步走到将与面前,脸上是慈祥的笑容。
  她看着也才二三十岁的模样,此刻却像个真正的六旬老者一般,佝偻着腰,执起江玉织的手,轻拍两下,“不记得也无妨,那时你才两三岁,我在凡间游历,偶然路过你家祠堂,见供奉着我,便厚着脸皮进去歇歇脚,正巧你躲在祠堂里,还能看见我哩,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江玉织不太有印象了,毕竟两三岁的年纪才刚能走稳路,但也陡然升起点亲切来。
  “抱歉,婆婆。”她眼里带上歉意。
  “小女娃真见外,来,跟婆婆一起坐会,”说话间,黄道婆又看了看白砚,“你也一起来吧。”
  白砚拘谨地点头,跟在她们身后。
  黄道婆挥挥手,纺车和棉堆消失在原地,重又出现张农家常见的木桌和长凳。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