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藏起来的……报纸……现在……找不到了……”
  他说话颠三倒四,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报纸”和“找不到了”,语气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急切。
  宿珩又问:“你把报纸藏在哪儿了?”
  胡旺祖张了张嘴,眼神更加迷茫,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努力思索的神情,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焦急地用手比划着,一会儿指指楼上,一会儿又指指楼下,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表达不清。
  他的身体甚至因为焦急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一道幽幽的沙哑声音,从胡旺祖身后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旺祖啊……”
  那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丝阴冷的寒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这么晚了不睡觉,到这儿来……干什么啊?”
  黑暗中的走廊里,响起的是,杨桂芬的声音。
  宿珩清晰地看到——
  在杨桂芬声音响起的瞬间,胡旺祖干瘦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原本努力回忆的表情,倏然间凝固。
  他脸上的焦灼和困惑瞬间被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取代。
  原本还想说什么的话,也立刻咽了回去,紧紧闭上了嘴,低下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胡旺祖不敢再看宿珩,甚至连之前那种焦急寻找报纸的神态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慌乱地转过身,佝偻着背,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走廊,很快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宿珩注视着胡旺祖消失的方向,又扫了一眼那片空荡荡的黑暗,杨桂芬并未现身。
  他随即关上了房门,落了锁。
  回到床边坐下后,宿珩脑中一直回想着胡旺祖刚才的话。
  那张报纸。
  胡旺祖特意藏起来的报纸。
  现在却找不到了。
  一个健忘症和疑似老年痴呆的人,却对一张报纸如此执着,甚至在深夜独自出来寻找,这本身就很不寻常。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久得让人以为黑夜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笃笃。”
  房门再次被敲响,这次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带丝毫先前的诡谲。
  紧接着,肖靳言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是我。”
  宿珩起身开门。
  肖靳言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身上裹挟着一股深夜特有的微凉气息。
  借着手机的光亮,宿珩看到他眉宇深锁,神色比离开时沉了几分。
  “找到那东西了吗?”
  宿珩问,顺手将钢管放在门边不显眼的地方。
  肖靳言摇了摇头,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没有。”
  他声音压得很低,“我一路追上了三楼,每个房间都看过了,但什么都没发现。”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在二楼楼梯口,意外撞见了杨桂芬扶着胡旺祖,正往202走。”
  “这么晚了,他们俩在外面能干什么?”
  宿珩听完,眼神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开口——
  “巧了,他们刚从我这儿离开。”
  肖靳言:“?”
  第50章
  宿珩简略地将胡旺祖深夜敲门, 以及杨桂芬随后出现将人带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重点是那份,被藏起来的报纸。
  肖靳言听完,摸了摸下巴, 声音里带着几分思索。
  “看来这对老夫妻,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一个健忘痴呆,一个乐嗬嗬的老好人……现在看来, 都有问题。”
  宿珩:“真正的秘密,可能就藏在那张失踪的报纸上,或者说, 藏在胡旺祖那些时而清醒, 时而糊涂的记忆里。”
  肖靳言的目光透过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弱冷光, 落在宿珩那张过分白皙的脸上。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眸子,微微垂着, 像在沉思。
  “今晚大概率是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
  肖靳言的声音放低了些,“早点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宿珩“嗯”了一声,并没有立刻躺下, 而是坐在床沿, 若有所思。
  肖靳言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走到另一边的铁架床边, 和衣躺下。
  床板又发出一阵“嘎吱”的呻/吟。
  黑暗中,宿珩能感觉到肖靳言平稳的呼吸, 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安心的强大气息。
  这让他稍显紧绷的神经, 稍稍放松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宿珩才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 似乎格外漫长。
  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经透过窗户的缝隙照了进来。
  依旧是那种灰蒙蒙的,压抑的色调,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
  宿珩从冰冷的铁架床上坐起身,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肖靳言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一件宽大的冲锋衣从他身上滑落。
  鼻息间还残留着肖靳言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
  混杂着铁锈和霉味,构成了这间护工房特有的味道。
  宿珩默了瞬,将冲锋衣叠好,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正巧,隔壁那间小杂物间的门也“吱呀”一声被拉开。
  徐林致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面色憔悴地从里面探出头来。
  他显然一夜没睡好,眼神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
  看到宿珩,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压低声音问道:“你昨晚……有没有听到敲门声?”
  宿珩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听到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径直朝门口走去。
  疗养院的大门敞开着,门外传来一阵“吭哧吭哧”的,富有节奏的挖地声。
  间或夹杂着杨桂芬略显兴奋的夸赞声。
  “哎哟!小伙子这身体可真结实!力气也大得很呐!”
  “我那儿子就不爱锻炼,身子骨轻飘飘的,回头等他今天过来,我一定让他好好加强锻炼!”
  “这地啊,就该这么翻翻,不然那些菜都长不好!”
  宿珩走出疗养院大楼。
  院子里,那片原本蔫头耷脑的菜地旁。
  肖靳言正赤着紧实匀称的上半身,偏古铜色的肌肤在灰蒙蒙天光映照下,泛着一层健康而充满力量感的光泽。
  汗水顺着他背部流畅而贲张的肌肉线条肆意滑落,划过紧实的腰腹,最终没入那条松垮的蓝色护工长裤边缘。
  他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旧锄头,正一下一下,用力地刨着地。
  泥土翻飞。
  杨桂芬站在不远处的健身器械旁,乐呵呵地看着,时不时帮着轮椅上的胡旺祖做一些简单的伸展动作。
  胡旺祖依旧是那副呆滞的模样,任由她摆布。
  宿珩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肖靳言那宽阔的脊背和线条分明的手臂肌肉上。
  它们随着每一次用力的动作而流畅地起伏贲张,充满了原始而野性的力量感。
  宿珩微微怔愣了一瞬。
  没想到这家伙脱了衣服……身材这么好?
  肖靳言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
  当看到宿珩清瘦的身影静静伫立在疗养院门口时——
  那双深邃的黑眸中,迅速掠过一抹炫耀似的笑意,并无声地挑了挑眉。
  活像个正要开屏的孔雀。
  宿珩立刻挪开了视线,仿佛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肖靳言脚下的那片菜地。
  那里早已堆起了一小片新翻的泥土,那些原本蔫巴巴的蔬菜被连根拔起,随意地扔在一旁。
  而在那堆被刨掉的菜叶下面,隐约能看到几条颜色暗沉、破烂不堪的布料,被压在最底下。
  徐林致也跟了出来。
  看到这副景象,他小声地凑到宿珩身边,不解地问:“他平白无故挖这菜地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阴沉冰冷的视线便如同毒蛇般射来。
  刘晓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她目光不善地扫了一眼刚起床的宿珩,显然对他一大早无所事事的状态很不满。
  宿珩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刘晓花那能杀死人的目光,依旧面不改色。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刘晓花听到。
  “他说这里的菜长得不好,想重新翻整一下,看看能不能种点别的,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徐林致听得半信半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刘晓花听到这话,脸上的不善倒是收敛了几分,甚至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
  她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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