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砰”的一声,杂物间的门被从里面紧紧关上,还传来了锁舌扣上的声音。
一墙之隔的护工房内。
空气中漂浮着的,依旧是那股熟悉的霉味。
肖靳言走到那张堆满杂物的铁架床边,将上面的东西胡乱拨到一边,然后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床板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听着像随时都会散架。
他看着宿珩,压低了声音:“那个老根儿,他知道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多。”
宿珩抬起头,等着他的下文。
“其他人都在食堂时,他却跑到菜地里……刨土。”
肖靳言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神情认真了几分。
“我等他走了之后过去看了看,从土里撬出来一小块布料,像是一截衣袖,上面还沾着血。”
宿珩不禁拧起眉,“血迹是新鲜的吗?”
“不像。”肖靳言摇头,“布料很腐朽,血迹也发黑了,像是埋了有些年头的东西。”
宿珩沉默片刻,开口道:“想知道下面是什么,挖开看看就清楚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肖靳言摸了摸下巴,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且,我想到一个好主意,顺利的话,明天一早就能看到下面埋了什么……”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宿珩看着他嘴角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少有地捧了个场:“我等着你的好主意。”
肖靳言挑了挑眉,正要细说自己的想法。
就在这时——
“啪!”
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毫无征兆地,突然熄灭了!
整个房间刹那间,被一股浓黑吞噬,伸手不见五指,连对方的轮廓都看不清。
疗养院里所有的光源,似乎在同一时间全部失效。
就连窗外那片持续了一整天的灰蒙天光,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变成了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这种情况,宿珩从未遇到过,至少在前面三扇心门中,外界永远是灰蒙蒙的状态。
肖靳言刚想解释,在某些复杂“心门”中,偶尔会发生类似的事。
偏在这时,一阵极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死寂的走廊传来。
那声音很细微,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踩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一步一步。
缓慢,又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节奏,悄然靠近。
沙……沙……沙……
每一下摩擦声,都像直接刮在人的耳膜上,在极致的安静中被无限放大。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后,清晰地停在了护工房的门外。
一门之隔。
黑暗中,肖靳言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听不出丝毫慌乱。
宿珩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在微弱的光束中,他看见肖靳言无声地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随即,肖靳言手往裤腿的位置一探。
那柄通体漆黑的短刀便如同变戏法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刀身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即使在这样的黑暗里,也透着一股森然的冷。
肖靳言屏住呼吸,慢慢从床上站起身,动作轻盈地像一只敏捷的猎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门边。
门外的脚步声却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门,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肖靳言握紧短刀,另一只手悄然抓住门把。
没有丝毫犹豫,“砰”的一声,他用力将门拉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门外,是同样深不见底的黑暗。
空荡荡的走廊,却……什么都没有。
那阵诡异的脚步声,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流的扰动都未曾留下。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错觉。
又或者,是某种东西刻意的试探。
……
肖靳言压低了声音,对宿珩说:“我出去看看,你待在这儿别动,锁好门。”
宿珩点了下头,看着肖靳言高大的身影,迅速融入门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仿佛一滴水汇入深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房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宿珩坐在冰冷的铁架床边沿。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他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冷光,勉强驱散了身周几尺范围内的浓黑。
他对肖靳言的武力值向来放心,这时候倒也没有多少紧张,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股熟悉的霉味混合着铁锈的气息,在黑暗中似乎被放大了数倍,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宿珩能清晰感觉到——
这铺天盖地的浓郁夜色,不仅仅是因为缺乏光线,更像是一种沉重的、无形的压迫,将整个疗养院都笼罩其中。
甚至就连空气也被其中无处不在的负面情绪……完全挤占。
它们在黑暗里显得更加活跃和躁动,比白天时,要更浓郁,像无数细小的触手,试图钻进每一个缝隙。
宿珩皱着眉,轻轻按了按心脏的位置,试图缓解那股不适的感觉。
没过多久。
“笃笃笃。”
门外忽然响起了突兀的拍门声。
但那声音,并非来自他们所在的护工房,而是隔壁,徐林致栖身的那个小杂物间。
声音不大,却透过门板传了进来,在这样极致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执拗的节奏。
宿珩眉心微动,隔着一堵不算厚实的墙壁,他清晰地听见隔壁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先是床板挪动的“吱呀”声,然后是金属物体倒地的清脆撞击,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惊呼。
“哐当……哗啦……”
像是有人在慌乱中碰倒了什么东西,杂物落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徐林致那边,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不轻,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宿珩甚至能想象出他在黑暗中手忙脚乱的样子。
拍门声在杂物间门口持续了一小会儿。
见里面迟迟没有反应,那声音停顿了片刻,仿佛在耐心等待,又像是在思索着要不要破门而入。
但随即——
“笃笃,笃笃笃。”
那不紧不慢的拍门声,竟然转移到了宿珩所在的护工房门上。
力道和节奏,与之前敲击杂物间门时一模一样。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敲击,都沉重执拗,像直接敲在人的心上。
宿珩本想不予理会,任由门外的东西自讨没趣。
可就在这时,拍门声中,夹杂进了一丝含混不清的,像是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在黑暗中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呼唤什么。
宿珩眸色微凝。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但又不太确定。
他从铁架床上站起身,动作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手机的光束在房间里晃了晃,他走到床尾,伸手在锈迹斑斑的铁架床栏杆上用力一拧。
只听“咯吱”一声轻响,一根约莫半米长,拇指粗细的钢管,竟被他硬生生从床架上拆卸了下来。
钢管入手冰凉沉重,带着铁锈的粗糙感。
这是他临时能找到的,最趁手的武器。
宿珩拎着钢管,几步走到门前,左手握住门把,右手反握钢管,没有半分迟疑,猛地将门拉开!
门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他将手机手电筒的光束投向门外。
光柱所及之处,一个干瘦佝偻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一只手还保持着叩门的姿势,僵在半空。
宿珩瞳孔微缩,不着痕迹地后撤半步。
他没想到,门外敲门的……居然是胡旺祖?
胡旺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脖子上围着颜色暗沉的口水巾。
但此时,他脸上那种近乎痴傻的呆滞表情,却明显减少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副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模样。
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着,从中透出几分焦灼和困惑,以及一种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茫然。
胡旺祖看着宿珩,嘴唇翕动了几下,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你看到……我的报纸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
宿珩握着钢管的手指紧了紧,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试探着问:“什么报纸?”
“就是……就是那张……”
胡旺祖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但脑子依旧不大灵光,记忆像是破碎的瓷片难以拼凑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