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两人一前一后,一实一虚,踩着满地被拉长的树影。
不多时,破败的山门轮廓,在路灯光晕的尽头显现出来。
油漆剥落的木门虚掩着,无执伸手轻轻一推。
“吱呀——”发出悠长的门轴转动声。
院内,混杂着微弱香火与清冷草木的气息。
角落里,整齐地堆放着几袋水泥和一摞青砖,上面仔细地盖着一块防雨的塑料布。
大雄宝殿的屋檐下,悬着一盏昏黄的节能灯泡。
无执穿过庭院,径直走向法堂的方向,再走过廊道才至自己那间位于法堂西侧的禅房。
禅房的门被推开,陈设一如既往的简单。
与其说是禅房,不如说更像一间苦读学子的书斋。
无执走到书桌前,自宽大的僧袍袖中,取出了两枚物事。
那两枚沾染着阴邪之气的古旧铜钱。
他拉开书桌最下方那个毫不起眼的小抽屉。
抽屉里静静地躺着几件同样古怪的小东西。
他将那两枚铜钱,放入小小的“藏品匣”中。
“砰、砰、砰。”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紧接着,门外一个略带迟疑的青年音传来。
“师兄,是你回来了吗?”
是无明的声音。
无执抬手,将抽屉合上。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光头探了进来。
无明的脸上,在看见无执后才由原本的担忧转为安心。
“师兄,你总算回来了!”
他快步走进来,一眼便看到无执僧袍下摆沾染的湿气与尘土。
“今天上午,工人他们来过了,把藏书阁西边那面漏风的墙也给补上了。”
无执点了点头,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
“嗯。”
谢泽卿站在一旁,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饶有兴致地挑眉。
他存在于此,却不属于这个时空,无明自然是看不见他的。
“他们等到快七点,见你还没回来,就先下山了。”
无明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工头说,今天的工钱不着急,等明天干完活,再跟你一并结了就行。”
少年清澈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对寺庙财政状况的担忧。
无执端着水杯的手稳如磐石。他看向自己的师弟,眼神在那一刻是罕见的温和。俊美出尘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月光,冲淡了眉宇间的疲惫与疏离。
“知道了,不用担心。”
“夜深了,去睡吧。”
“哦,好。”
无明乖巧地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师兄,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他才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禅房,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无执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水很凉,顺着喉管滑入腹中,也压下了从兰若剧院带回来的,那丝挥之不去的燥郁。
第19章 古寺闹鬼
清晨。
天光破晓。
山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薄纱般笼罩着破败的古寺。
晨钟未响,鸟鸣先至。
无执已经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灰色短褂僧衣,站在庭院中。
他裸露在外的小臂线条流畅而结实,皮肤是常年不见烈日的冷白,与灰色僧衣形成鲜明对比。
昨夜的疲惫,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山路下,传来三轮农用车“突突突”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在山门外停下。
片刻后,两个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师傅,扛着工具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无执师父,早啊!”
无执颔首回应。
他注视着藏经阁新砌的墙壁旁,一根粗壮的横梁木料,这是修复屋顶的关键。
“今天,能把这根梁换上吗?”
“有点悬,”年长些的工头摘下帽子,“这梁太重了,位置刁钻,我们两个人抬上去,不好找准榫卯的位置。另外两人怕是要下午才能来,不晓得时间够不够用。”
他说着,看了一眼无执,又补充道:“师父你放心,我们尽量!”
无执走到那根需要两个壮汉才能勉强抬起的横梁前。
他弯下腰,双手稳稳地扣住木料粗糙的表面。手臂肌肉微微贲起,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我来搭把手。”
工人们愣住。
他们眼前的这个年轻住持,身形清瘦,气质出尘,怎么看都像是画里走出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和这种粗活格格不入。
然而,下一秒。
沉重的横梁,竟被他一个人,稳稳地抬起了一端。
空气里,弥漫着木料的生涩气味和清晨的凉意。
两位工人师傅目光呆滞地看着身形并不魁梧,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年轻俊美住持。
这根老榆木梁,少说也有三四百斤。
他一个人,就这么抬起来了?
“师……师父……”
年长的工头结结巴巴地开口,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和敬畏。
无执对此恍若未闻。
他的额角,汗水顺着清隽的下颌线滑落,滴在他锁骨的凹陷处,变成一汪小小的湖。
深秋清晨的凉意,似乎完全被他此刻身体蒸腾出的热气驱散。
灰色的僧衣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合着无执清瘦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脊背。
每一寸肌肉的起伏,都清晰地勾勒出来。
“搭把手。”
无执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吃力。
工人师傅们如梦初醒,慌忙丢下手里的工具,合力抬起另一端。
即便如此,他们两人依旧抬得踉踉跄跄,脸憋得通红。
无执那端,却稳如泰山。
三人合力托着梁木,一步一步,走向藏经阁新砌的墙。
要把粗大的榫头,分毫不差地嵌入高处墙体上的卯眼中,依旧是件极其考验技巧和力气的活。
“高了点!往左,往左来一点!”
“不对不对,过了过了!回来些!”
工人们喊着号子,满头大汗,脚手架在他们的动作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微摇晃。
横梁的末端,在卯眼洞口前,反复试探,却总是差了那么分毫。
无执托着梁木的手臂,稳如磐石。余光不着痕迹地向上瞥了一眼,穿过晃动的木梁,落在藏经阁斑驳的飞檐之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玄黑色的宽大袍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墨色的长发未束,随着他的动作如丝绸般流淌。
谢泽卿悠然地飘坐在屋脊的螭吻兽头上,翘着腿,单手支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院中这番忙乱景象。
“啧。”
轻蔑的冷嗤,顺着风飘了下来。
无执微微蹙眉,托着横梁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左三寸!”
无执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地跳。
工人们听不见谢泽卿的“指点”,他们拼尽全力,试图将沉重的横梁对准墙壁上预留的榫卯口。
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木梁的边缘,一次又一次地与榫口擦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谢泽卿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
“凡夫俗子,不堪大用。”
“朕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冰冷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在庭院中盘旋而起!
正满头大汗的工人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怎么突然这么冷?”
下一秒。
两个工人师傅只觉得手上一轻!
那根重达几百斤,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的榆木横梁,像是失去了所有重量般,从他们手中倏然浮起!
“啊——!”
尖叫声刺破了寂静。
两人吓得一屁股瘫坐在脚手架上,惊恐地指着被阴风托起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木梁。
“鬼……鬼啊!!”
横梁在空中,被阴风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旋转,调整角度。
“咔——”
清脆而严丝合缝的入榫声。
阴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横梁落定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两个工人师傅,石化在脚手架上。
他们看着那根安然归位的横梁,又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有粗重的喘息,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
“跑……”
年轻些的那个,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下一秒,他连滚带爬地从脚手架上翻了下来,也顾不上摔疼的屁股,手脚并用地向山门外逃去。
“鬼……真的有鬼啊!!”
另一个也回过神来,发出凄厉的惨叫,踉跄着追了上去。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