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乌黑的咒锥,寸寸碎裂,化作黑烟消散。
  从镜中伸出的惨白手臂,也如遭电击般,猛地缩了回去!
  一时间,撕裂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那面巨大的青铜镜,此刻像是一块千疮百孔的腐肉,数十只手臂、数十枚咒锥,如同一片死亡的荆棘丛林,从镜中疯狂地生长出来,铺天盖地,瞬间封死了无执所有闪避的可能!
  阴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几乎要将人的灵魂冻结!
  谢泽卿暴喝一声,玄黑的衣袍无风自鼓,千年鬼帝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
  他挡在无执身前的背影,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黑色山峦。
  然而,那些咒锥,仿佛对鬼帝的威压有着某种诡异的抗性,速度仅仅是微微一滞,便再次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刺破空气!
  那股混杂着焦糊、腐烂与陈旧脂粉的恶臭,撞了过来。
  无执的鼻尖,甚至能嗅到咒锥上凝结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血腥味。
  在那片由鬼火与红光交织的死亡光影中,他那张清俊的面容,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即将洞穿他身体的咒锥。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镜中那个被锁在戏台中央,在烈火与绝望中,即将被献祭的陈伶身上。
  就在那数十枚咒锥的锋芒,即将触碰到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僧袍的前一刹。
  一声低不可闻的梵唱,自无执的体内响起。
  以他为中心,一圈肉眼不可见的金色涟漪,水波般荡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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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镜毁线断
  数十枚凝聚了无尽怨毒与杀意的乌黑咒锥,在触碰到这圈金色涟漪的瞬间,就像是投入烈火的冰晶。
  咒锥尖端那抹不祥的红光,瞬间黯灭。
  坚逾精钢的锥身,自尖端开始,寸寸化为齑粉,飘散在空气中!
  那些从镜中伸出的惨白而扭曲的手臂,像是被烙铁烫到,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嘶吼,疯狂地缩回镜中。
  镜面之上,被戳出的孔洞,如拥有生命的血肉般,迅速蠕动愈合。
  转瞬间,一切恢复如初。
  谢泽卿蓄满鬼帝之力的手,还僵在半空。
  幽蓝的鬼火,在他掌心不安地跳动,映得他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缓缓侧过头,看向身后那个依旧平静得不像话的和尚。
  “朕还未出手,你这和尚,倒先逞起能来。”
  无执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那面恢复了平静的青铜镜上。
  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你慢。”
  谢泽卿被轻飘飘的“你慢”,噎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许久,才闷闷憋出一句:“若有下次,我来顶前。”
  无执的注意力,全部重新聚焦于那面诡异的青铜镜之上。
  镜中的烈火与惨叫,并未因刚刚的交锋而停歇。
  黑袍人在收回手的瞬间,隔着镜面,与无执的视线,在空中悍然对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兜帽的阴影之下,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跳动着的,宛如鬼火的猩红。
  他没有再试图攻击,而是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干枯得如同鸡爪,五指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张开,掌心正对着镜面。
  他薄薄的嘴唇无声开合,吐出一个无声的音节。
  一声轻响。
  紧接着,镜中那片燃烧的戏台,那张绝望哭喊的脸,以及那些沉默如秃鹫的黑袍人……
  整个世界,开始剧烈地扭曲、拉伸!
  像是有人用手,粗暴地攥住了一副正在放映的电影胶片,然后狠狠地向两端撕扯。
  陈伶那张沾满血泪的脸,在极致的扭曲中,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巨大的青铜镜,镜面上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炸开。
  无数黑色的碎片,夹杂着猩红色的火星,从镜框中喷涌而出!
  在半空中,化作了一缕缕黑色的烟气,消散于无形。
  连带着周围那片由幻术构筑的,华丽而靡丽的“天字一号厢”,也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崩塌。
  一切都在飞速褪色,变回那被雨水浸透的,冰冷的断壁残垣。
  空气中陈旧的脂粉与香水味,被晚风一吹,荡然无存。
  无执一步上前,重新走到青铜镜前。
  镜框依旧是那个镜框,本该是镜面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空框。
  什么都没有了。
  无执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落在了冰冷的青铜镜框之上。
  没有能量的残留。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空间波动都没有,对方走得干干净净。
  无执收回手,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扫过谢泽卿那张写满“朕很不悦”的脸。
  “戏傀。”
  “你知道多少?”
  提到正事,谢泽卿的神色瞬间收敛。
  “傀,以木石为偶,以线驭之,乃戏子伶人娱人之物。”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
  “然上古亦有邪术,以人生魂炼傀,使其永世不得超脱,供人驱使。但‘戏傀’即便是朕,也未曾听闻。”
  无执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连活了千年的鬼帝都感到陌生的,更加诡异恶毒的流派。
  “走了。”
  无执转身,洗得发白的僧袍下摆划过地上的瓦砾,带起些许尘埃。
  谢泽卿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兰若大剧院的废墟。
  城市的喧嚣,在此刻苏醒,声浪由远及近,重新灌入耳膜。
  街角食肆的霓虹灯光,刺破了笼罩废墟的沉沉黑暗。
  空气飘来烧烤摊孜然与辣椒的香气,粗暴地将那股腐烂与焦糊的恶臭驱散。
  像是刚刚从一场阴冷诡异的古旧噩梦中醒来,一脚踏回了这烟火鼎盛的人间。
  无执径直走向街边孤零零立在路灯下的铁牌子。
  昏黄的路灯光线,在公交站牌上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几处铁锈在光下显得格外暗沉。
  谢泽卿看着简陋的站牌,见一辆辆明黄色或是黄绿色的“快马”飞驰而过,无执却没有挥手拦下。
  “为何不唤那‘铁皮怪兽’?”
  无执清冷的侧脸,在路灯下渡上一层暖光,冲淡了几分眉宇间的疏离。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电子木鱼的上方,时间已然跳过了午夜。
  “夜间费,贵。”
  片刻的沉默后,远处的街角拐过来一头钢铁巨兽。
  车头顶着“末班车”三个红字,在沉寂的夜色里,像某种妖怪睁开的血色独眼。
  庞大的方方正正的铁皮造物,带着一阵热风和轮胎摩擦地面的低吼,缓缓停靠在站牌旁边。
  “嘎吱——”
  车门在一声泄压的嘶响中,笨拙地向两侧打开,吐出一方明晃晃的荧光。
  无执迈步上车,掏出手机,在司机上方亮着红光的方块前轻轻一晃。
  “滴,市民卡。”
  谢泽卿跟在他身后,玄黑的衣袍下摆,无声地拂过车门边缘,像一道融于夜色的影子,飘了进来。
  无执径直走向车厢后排。
  末班车上人烟稀少,只有三两个垂着头打瞌睡的夜归人,耳机里漏出的细微电流声,是这空间里唯一的杂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消毒水和塑料座椅在日晒后留下的混合气味。
  谢泽卿的视线,从黏着口香糖印记的灰色地板,到印着妇科医院广告的塑料椅背,再到窗户上贴着“紧急出口”的图示。
  “此铁兽腹中,竟能容纳如此多人?”
  无执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假装入定。
  谢泽卿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恼。
  他“站”在无执身旁,伸出手,想碰一下那根随着车辆启动而微微摇晃的黄色扶手吊环。
  他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此物,何用?”
  “扶手。”
  “作甚?”
  “站着的时候,扶着。”
  无执开始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公交车驶离了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窗外的霓虹灯渐渐稀疏,大片大片的黑暗里偶尔闪过孤零零的路灯。
  车厢里的荧光灯,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愈发惨白阴冷。
  每一次车辆颠簸,灯管都会发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光线也跟着明暗不定地闪烁。像极了恐怖电影里,厉鬼出场前的经典运镜。
  公交车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站点停下。
  “到了。”
  无执起身。
  车门在身后关闭,那头钢铁巨兽发出一声轰鸣,喷出一股热气,很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通往山上小破庙的那条山路,被稀疏的孤灯,切割成一段段明暗交替的長梯。
  风从林间穿过,带起松涛阵阵,听着,倒像是远海的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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