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330节
这两个文学潮流之所以能盛行起来,方小将可是居功至伟。
“魔幻现实主义没有收到‘精神污染’的影响?”方言诧异不已。
“没有,主要是科幻文学有灭顶之灾。”
田增翔苦笑说,已经有多家刊登科幻的期刊,被勒令停办,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
方言紧皱着眉头,预感大事不妙。
“就算科幻文学彻底死了也无妨,小众文学嘛。”人群当中,一个编辑庆幸道:“只要不波及到其它主流文学就好。”
看到他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方言默默地叹了口气。
交流了会儿,田增翔道:“说到魔幻现实主义,岩子,有人专程写了部魔幻现实主义的,指名道姓地希望由你来点评。”
方言问:“谁啊?”
“不知道你对‘余桦’还有没有印象?”
田增翔提醒道:“就是伱帮着推荐到《啄木鸟》的那个作者。”
方言不免意外,“你说他写了个魔幻现实主义的?嚯,进步得可够快的!”
“可不是嘛,从传统现实主义,一下子跨越到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跨度忒大了点。”
田增翔打开抽屉,把手稿递了过去。
方言定睛一瞧,题目赫然写着《第七夜》,跟上辈子余桦的《第七天》很相似。
同样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同样是创造同时存在又相互对立的生死两界,主人公的亡灵游离在生死之间,以死观生,从而让人类世界像水中倒影一样清晰地呈现出来。
随手翻了翻,“老田,你怎么看?”
“像是把川端康成的死亡手法跟魔幻现实主义杂糅在一块,不过明显融合得不到位。”
田增翔毫不客气地说:“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干,经验不足,但不管怎么说,融合的很别扭、很难看,反倒让自己文笔粗糙的毛病,彻底暴露出来。”
有褒有贬,接着点评优点:“血腥暴力,冷峻严酷,虽然模仿得痕迹很重,但已经有川端康成那股子味道,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写出像川端康成式的死亡作品。”
“依我看,他有点走火入魔了。”
方言沉吟道:“再不回头,就危险了。”
“这也是一味模仿借鉴国外近当代文学的弊病。”
章守仁无奈地摇了摇头。
80年代的严肃文学和纯文学,基本上都受到西方文学的影响,从茨威格到海明威,再到卡夫卡,从索尔贝娄到罗布格里耶、海因里希伯尔,再到马尔克斯、胡安鲁尔福……
结果就是,整个文坛如今出现了两条路线,一种就是全盘西化,就应该学习和模仿西方文学,彻底重建华夏文学。
另一种,就是以自身文化传统为根基,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批判继承,综合创新。
甚至还有一种,就是保守主义的儒学复兴派,也就是推崇以儒学为主的新国学。
这种声量很小,暂时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我准备去一趟江浙沪。”
方言趁着和《红楼梦》剧组南下去选角的机会,把余桦约来见一面。
方小将必须要给他好好地上一课!
上上强度!
…………
与此同时,沪市。
龚樰坐在窗前,翻来覆去地看方言的那封信,嘴里嘟囔着: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不回来也就算了,连封信都也舍不得写嘛!”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
一下子,引起了龚樰的注意力。
透过窗户往下望,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把车停好,然后喊道:“龚樰勒嗨伐!有侬的信!”
“我勒屋里啊!”
龚樰大声地回了句“马上下来”,随即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听到琐碎的脚步声,龚母、龚荧等人一齐把目光投了过去,人影却已经消失在门口。
龚母问:“你觉不觉得你姐最近很不对劲?”
龚荧点了点头,“妈妈,我怀疑她有对象了,不过一直没找到证据。”
龚母挑了挑眉,“你也这么觉得!”
母女二人相互交流着线索,就见龚樰脚步匆匆地跑回房间。
“小樰,谁寄来的信啊?”
“一个朋友。”
“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地在处对象?”
“妈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诶,你这个孩子……”
“砰!”
龚樰把门关上,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先是一笑,而后板着脸:
“这么久才寄过来,要是信里写的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迫不及待地把信封拆开,随信附带着一盒陈百镪的磁带。
看到“偏偏喜欢你”,龚樰气立马消了一半,迫不及待地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
随后,缓缓地飘出陈百镪的情歌: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
“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
就在沉浸在歌声时,龚樰看到方言在信里写到不久就来沪市,心花怒放道:
“呀,他回国了!还要来沪市!”
“小樰,谁要来沪市啊?是不是你对象?”
屋外,龚母和龚荧正把耳朵贴在房门上,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自家的大白菜被拱了!
到底是哪头猪,竟然这么大胆!
第288章 潦草小狗
江浙,海盐。
余桦坐在屋里,拿蒲扇扇着风。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车铃声。
紧接着,一个袋子从院外抛了进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余父摇晃着藤椅,优哉游哉地说:
“呦,退稿来了!”
“瞧您这话说的,就不能盼我点好嘛……”
“你就这么不喜欢医院,不喜欢拔牙,非要去文化馆当作家?”
“拔牙,我已经拔得够够的了!我不想等我老了,回忆青春的时候,发现只剩下张开的嘴,我不要当牙医,我就想跟文化馆那帮家伙一样,睡懒觉,不用上班,还能挣稿费。”
余桦撇了撇嘴,到院子里捡起袋子。
对于退稿,自己已经习以为常,收到的退稿加起来比华夏的城市还多。
看看是哪个级别的出版社给退了稿,然后找个比这个出版社档次低一级的,继续投稿。
至于改稿?改稿是不可能改稿!
这辈子都不可能改稿的!
一看到信封正面写着“十月文艺出版社”,本以为是自己的《第七夜》被《十月》退稿,但当拆开信一瞧,余桦整個人立马激动了起来,竟然是方言写的亲笔信。
“怎么样啊?”
余父调侃道:“又是哪个出版社的退稿?”
“您怎么老说风凉话呢!”
余桦不禁傻笑道:“这回不是退稿信,是改稿,方老师要找我去改稿!”
“方老师?”
余父一听是“方言”,大为震惊。
“嘿嘿,你儿子没准就要出名啦!”
余桦把信递了过去,沾沾自喜的同时,心里也纳闷不已。
按照借调式写作的惯例,往往是把作者邀请到编辑部所在地,好好地指导。
偏偏这回,方言要请自己到杭城招待所,不过也无所谓,差旅费这些费用统统给报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