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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孩子安全度过了最容易夭折的幼年期,这都离不开鹤家两位老人的日夜照顾。潭颜修不知该怎么报答他们。
  只不过她的性格和所有预料的不大一样。她哭起来像鞭炮一样响,闹起来会抓花妹妹的脸,酥糖不切成小块她绝对不吃,好好的点心搁了一点青梅丝她就砸盘子。
  最无法忍受的是,爬山时她踹妹妹的那一脚。鹤小姐从此断定她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从根上就是坏的。
  潭颜修恐惧鹤小姐会因此嫌恶自己,便加倍地宠小女儿。大小女儿打架,大女儿扇了小女儿一巴掌,小女儿哭着来告状,他隔着屏风,听到鹤小姐告诉小女儿真相。
  小女儿再也不和大女儿打架了。
  潭颜修考虑过告诉大女儿真相,但鹤家老两口却劝他无需如此,他们会对大小姐好,也能弥补一些她所缺失的。而且这么多年一直没说,也就没有必要说了。告诉她真相,她反而多事。
  如果大女儿性情善良温和,那就可以告诉她,但是她偏偏敏感暴躁,潭颜修也觉得,一旦告诉她,那就永不得安宁了。
  然而近来……潭颜修站起身,侍女巧彪正在向鹤小姐不断地抱怨,她的脸又红又辣,辣椒油的痕迹几天才能消散。
  鹤小姐的声音沉稳:“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潭颜修接替了服侍的职责,将药碗递给她,他道:“那个稳婆已经杀掉了。你我都不说,那么没人能知道的。咬死了,谁也不要说。”
  杀稳婆的主意是一个自称听风楼的客人上门出的。
  那个客人斗笠下面孔若隐若现,妍鲜清丽。
  潭颜修问:“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楼内有人在查,可我不想他如意。”斗笠人回。
  “你要什么报酬?”潭颜修不相信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斗笠人笑了:“我什么也不缺。”
  “纸是包不住火的。”潭颜修仍旧怀疑,他垂头丧气。
  斗笠人道:“壮士断腕,釜底抽薪。谎言说一千遍,就变成真的。你们已经说了九百九十九遍,不缺最后一遍。”
  “好吧,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还是不懂你的目的。”潭颜修质疑道。
  斗笠人摇头:“这个江湖上涌现出了太多的天才,但真正的天才天都剑峰只有两个。我讨厌沽名钓誉的人。”
  潭颜修深以为然:“我的女儿是一个。”
  “你有两个女儿。”斗笠人提醒他道,“但我知道你说的是你的小女儿。”
  “正如我有两个弟弟,而我说的是在山上的那个弟弟。”斗笠人道,“那么,我来帮你。”
  与潭颜修一起知悉稳婆死讯的还有步琴漪,他在山崖下遇到一顶空轿子,空轿子里放了一个蛐蛐罐儿,和一盅水,鱼游水中。
  金鱼不断地撞击瓷壁,要将自己甩出去,显然它很痛苦。步琴漪也很痛苦,轿子主人的内力几乎将他压垮,他因为内力强得可怕,才能自由变脸,而施压他的人内力胜出他百倍,他不施粉黛的脸几乎出现了裂痕。
  他猛地咳嗽起来,轿子主人才收手了。
  步琴漪见状,只能认输,单膝跪地,强压心头所有不适,忍着咳嗽和喘息,道:“晚辈步琴漪拜见师叔九龙晶大人。”
  九龙晶代表日月派的“日”,掌管书坊的“书”。他白发垂身,满脸褶皱,几乎睁不开眼睛,杀生无数,拈花一笑。他前来北境是因为步凌云的指示,他来阻止步琴漪。
  步琴漪舔了舔嘴唇,吐出喉头的血:“我不明白!请前辈明示……星派两位毁我计划,败我谋略,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蛐蛐放声大叫,步琴漪脑中被放入了千百个跳蛙,鼓面锣面都被蛙脚狂乱踩过,步琴漪五脏六腑都被拧了起来,他单手撑地,艰难道:“谢前辈……我知道了。我离开本部不久,竟发生如此大事。我,不会再轻举妄动。”
  他的脸上拂过老人粗糙的掌面,眉心糟了湿润一点,所有不适一扫而空,他盘腿运气两周天,睁开眼时轿子四分五裂,金鱼在裸露的地面上弹跳,而他自己内力已大进。
  步琴漪捧起金鱼,来到河畔放生,他招来王转絮的鸟,对它喳喳言语,此时心乱如麻,甚至顾不上对公仪兄弟的愤怒了。
  本部出了大事——日月派的另一位长老望舒桂与世长辞,他掌管书坊的坊。走得突然,乱了秘钥,藏了机枢,七十二坊全部断联,楼主步凌云收回了三十六坊,还剩三十六坊散布九州各地,长老们四处奔波,正在调令寻找传唤。
  听风楼层级严格,步琴漪权力大,级别却不高,他的级别不够处理这样的事。
  “或许在伯父眼里,我还是在小打小闹。”步琴漪斟满酒碗,向对面碰杯。
  对面的年轻男女对视一眼,和他碰了杯。
  年轻男子姓兰,曾经是几年前是丹枫庄主和武林盟主,性如毒蛇,冷似寒冰——但那都是很早的事了。
  他的退隐,步琴漪帮了大忙。
  他离开江湖后,和身侧的女子应妙月一起在山谷里种菜养花,现今出现在北境,是为了找他从前的剑侍越星生,应妙月则来接她的师妹莫雨霖。
  前武林盟主兰提直白道:“你杀不了公仪心爱。日月派倒了一半,星派势力空前增长。步楼主的意思是让你稍安勿躁。”
  “真恶心。”步琴漪恨得眼角都红了,“我很担心我从前的下属,他们还在坊中,骤然失联,他们必然很害怕。”
  妙月捧着脸,皱眉道:“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步琴漪痛苦地喘息着:“真难。”
  兰提道:“我能杀。”
  步琴漪拒绝:“我要堂堂正正。”
  兰提没说话,但心想他去杀,怎么就畏畏缩缩了。若水师弟,崇拜若水,但有其形而无其神,骨子里就不是圆滑的人。
  妙月安抚他的背:“我们以前打打杀杀的时候,你很兴奋地要加入,说我们不准把你撇下。别犯难啦,一切都会过去的呀。”
  她想说个笑话,又想八卦,便道:“我还记得你当时跟在我们后面,说好羡慕,一定要求得梦中良人,轰轰烈烈为她生为她死,啊,还指着月亮,问圆缺几回,得见良人呢。”
  妙月笑嘻嘻地背着步琴漪年少时的话:“我渴望石火天光!像流星一样把我砸成齑粉……我不在乎她是什么样的人!被烧得粉身碎骨我也不怕……我……想要体验痛苦,体验独一无二,属于江湖人的痛苦!”她笑话过他好多次了。
  步琴漪把酒水全泼向门外的杏花,粉嫩花树漱漱落下,妙月调侃道:“有没有遇到让你痛苦的人呢?”
  妙月削落许多紫红的果皮,黄色的肉发褐发黑,还有青黄的橘皮,白色的果核散落其中,如珠。
  不是亲身体验,并不知道人的嘴唇也会黏在一起,在最后离开时,有微微的撕拉感。
  步琴漪轻声道:“时时无法辨认,何者为羞辱,何者为贪欲。我先前想的,也对,也不对。”
  “她很粗暴。”
  “她有时想扒了我的皮。”
  “再盖个印。”
  应妙月道:“狐狸皮很厚,指甲嵌入红痕相当了不起。”
  窗外跳雨,又如珠。
  步琴漪倚着窗台,比起淡淡红痕,他更愿意被打个烙印,甚至被咬断尾巴,永世不得痊愈呢。
  谁有本事,谁来抠挖他的血肉,但他不保证他不还手。又惊天,又动地,他想要那场雨。步琴漪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场江湖雨,那未必他步琴漪没有,最好淋得天下人吱吱叫,他像被热油滚了也无怨无悔。
  他合上扇子,归心似箭,他料到桥人们已领着冲冲和他的小狗儿到了栾书盘,东海上的马蹄声就在送达到他手上的信面上,他有的是好戏要献给冲冲唱,以色侍人不讨好,以权势服之呢?
  第49章 奇遇栾书盘(上)
  薛冲背着两把剑,行走在雨中,袅袅给她做了两个小草编,一只小狗,挂在她自己的剑上,一只小猫,挂在前辈的剑上。 袅袅歪着脑袋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再缝两个小豆子上去当眼睛好了,冲冲,下次给你缝。” 铁肺弄来一个巨大的煎饼,递给薛冲。西通人吃肉撒一山的孜然刷一海的大酱,薛冲吃着夹满了腌兔肉的煎饼,吃得简直烧心,天都的腌菜素肉把她的肠胃舌头都吃得耐不住浓油赤酱了,薛冲恨天都的理由又多了一桩。 大上午的,这伙奇形怪状的男女抵达了栾书城,王转絮收到一只鸟,她报喜不报忧,兴高采烈晃着上半身贴向冲冲:“少主很快就来找我们,高不高兴?” 薛冲现已想不起步琴漪的脸,只想得起他的嘴唇了。还有那颗该死的珍珠,晃荡在两人唇齿间的珍珠,被浸润过,更光洁、莹润。 她烦恼地捂住脑袋,步琴漪真是个杀千刀,她以为他没招了,结果他花招百出,防不胜防。那下回他还能干点什么事出来?这回是嘴,下次到了别的什么地方,那多不好。 薛冲离远了王转絮,这人太好八卦,和铁胆聚在一起,全武林的人都没好货。李飘蓬话少,她认真和他探讨武功。 李飘蓬很乐意和她待在一起,他对薛冲的武学造诣很感兴趣:“忽高忽低,时而笨重,时而轻盈,怎么做到的?” 薛冲又离他远了点,怕他看出来她每天都在练前辈的手札。天都的武功需要厚实的心法,前辈的手札减轻了心法的需求,所以剑术砍了天都剑法里一半的防守,显得轻飘飘的,后劲不足,她得想办法将后劲接上,暂时还没办法。 薛家在栾书城,栾书城虽然也还是在北境,但风土人情已经和万星城很不一样了,更不要提天都剑峰那种鸟不拉屎的荒地方。就说听风楼开的江湖茶馆,栾书城就一南一北开了两家。 到了北边这家,王转絮能拿她的二十四桥首座身份兑两杯茶,其余三人次点儿,兑一杯,都没兑,只有王转絮兑了。 王转絮拿到茶就往杯子里吐了两口唾沫,然后还给了茶馆的星派探子:“赏你全家的,拿走吧。”人不可貌相,天底下和窝囊两个字离得最远的就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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