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意外事件常有,看热闹的客人唏嘘过就无感,由着主人家去赔礼道歉就成。
  只要人没死,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奇就奇怪在窦玉的异常反应,能跳就跟着侍从一起跳下水营救了,脸生的男子被拖上岸他第一个冲上去,难过的样子真情实感。
  窦玉可是窦尧将军唯一的儿子,京城多少公子哥眼巴巴追着盼着能跟他后头处关系。
  可人家压根不屑于委屈自己和看不上眼的人玩,管你是哪家的皇亲国戚,照样是不理会的,不过以窦玉的身份地位是有那资本和底气。
  能被窦玉这般重视的人,定然也是非同一般,不免让他们驻足一探究竟。
  得知消息赶来的盛家家主同样是此想法,但记得是在自家地盘,赶紧找人把呛水昏迷的阿丑送入附近的莲心阁内,找了医师前来问诊。
  一切安排妥当,得了空拉过小儿盛雨询问落水男子身份。盛雨知道的也仅是从窦玉那处听到的,于是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母亲。
  盛雨紧张着阿丑情况,盛家主的脸色早已惨白,连连道完了完了。
  谁能想!谁敢想!满京城想攀上江北王的人想破脑袋想不出从何处下手,京郊山庄那次关上门的谈话吓退了一群人,总算是暂时消停了心思。
  这与江雁回息息相关的人竟是与自己小儿交好,还带着礼来参加生日宴,盛家主光是想想便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可万万没想到,竟是让人在府内落了水,刚亮堂没两秒的光明前途又暗淡了下去。
  要不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盛家主真想抹把眼泪痛苦一场。
  哭是没哭出来,守门的侍从先前来禀报江北王来了,已经进府由人领着去莲心阁了。
  盛家主默默擦了擦脑门的汗,“江北王脸色如何?”
  侍从面露难得,缓缓摇头。
  盛家主心中了然,甩了甩有些抖的手,自个给自个打气。
  她一个朝廷老臣,年纪比江雁回大上一轮,有什么好害怕的!身份地位不如江北王厉害,但她最起码得尊老爱幼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盛家主为自己打气成功,挺直了腰杆前往莲心阁。
  莲心阁临着落水的池子而建,夏日里池中满是盛开的莲花,故而取名叫莲心阁。
  日头快落下,客人纷纷散去,不同于白日的热闹,黄昏时透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莲心阁内还留着一小群人,其中一位衣着不凡的男子眉角眼梢都透着股傲慢,瞥了眼珠帘内诊脉的医师,抱着胳膊不耐烦的道:“别是装晕过去想讹人吧。”
  刻意抬高了音量说给旁边紧张兮兮的窦玉听,窦玉当即炸毛扑过去要同他扭打在一起。
  一手抓着那男子的发尾,一手扯着他胸口的衣裳,怒气冲冲道:“宋文宣!你要不要脸!要不是你,阿丑会掉下水吗?”
  “关我什么事!”宋文宣本就烦,被窦玉一嚷嚷更烦了,推着他手辩驳道:“我跟你吵架,他非凑上来,掉下去也是活该!”
  “你他爹的没朋友是吧!我朋友护着我关你毛事!”窦玉已经全然不顾形象,对着一脸无所谓的宋文宣破口大骂,手指快戳到对方的鼻尖了,“要是阿丑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光听阿丑的名字就是个家奴的绰号,还是那种特别不受主人待见的家奴。
  不然什么福、喜好词怎么就不能用。
  可看阿丑衣着打扮不似凡人,给盛雨的生辰礼出手阔绰,加上窦玉一行人的反应极大,又拿不准主意才留了下来。
  宋文宣心虚地揉了揉鼻子,嘴上依旧不服输道:“要不是你先动手推搡我,我能推你吗?”
  “谁叫你嘴巴那么臭!我没直接巴掌过去算我涵养好!”
  场面又是一阵混乱,在场人眼疾手快拉开,免得又扭打到一起,实在太不体面了。
  陡然间七嘴八舌劝说或是拱火的声音停了,皆满目震惊地看向突然走进的俊美女子,能留下的要么是窦玉的朋友,要么就是宋文宣的小弟,一个个年纪都不大,还不会掩藏住震惊。
  窦玉的朋友除了盛雨外全是第一次见江雁回,往往几人闹着要窦玉带他们见见传说中的江北王,都被窦玉连唬带骗不着痕迹的拒绝,故而至今都未曾见过,同样是一脸震惊地望着来人。
  满屋子的人倒是窦玉先反应过来,鼻子一抽,既委屈又害怕地喊了声表姐。
  窦玉的表姐……那不就是江北王!!!
  众人哗然。
  江雁回离开京城时这帮公子哥估摸着还在学走路,自然是不得见过。哪怕期间江雁回曾被召回过京,那也是护卫簇拥着,出行皆马车。
  他们只从口口相传中听过江北王是何等天纵奇才,又是何等的风姿卓越。
  可只是听很难想到习武之人会有这样一副俊美面容,嘴上期待着,心里却是隐隐觉得大抵是讹传,能五官长的有模有样就已经够不错了。
  今日一见,披着玄色披风的女子纵然压低眉眼,周身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却依然抵挡不了扑面而来浓艳的美感,而身上独特的疏离恰到好处的综合了艳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矜贵感。
  一个个从出生就在京城的小屁孩们见惯了文邹邹的文人雅士,头一次看见像江雁回这般透着不羁野性,仿佛能从她身上窥见一二戈壁大漠的荒凉,皆是被吸引目光。
  男女间最重要的礼数抛之脑后,半分视线不愿挪开。
  感慨口口相传有关于江北王的描述不实,明明真人要比说的好看上一万倍。
  早已习惯被注视的江雁回压根没把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放在心上,一路疾马而来,身上带着挥散不去的寒意,往燃烧的火炉旁站定解了披风。
  她没说话,其他人也像是忘记了有嘴巴这回事,一时间阁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仅一道珠帘隔着的内室,医师正为阿丑施针治疗,细细长长的银针扎透皮肤,躺在床上的人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仅是蹙着的眉头显露出一丝活气。
  漫长的治疗无人离开无人敢说话,就连后赶过来的盛家主在看见江雁回极差的脸色时,也安静的闭口不言,祈祷着人能没事。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江雁回身上的寒意彻底被炉火驱散,内室的医师也结束了治疗,收起了光是看着就骇人的银针。
  “如何?”江雁回撩帘进去,开口问了第一句话。
  医师没见过江雁回,自然也不知道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北王,单看她气宇不凡,也知道是个不容得罪的大人物,恭敬回道:“小公子落水受惊,呛了两口水,现下已无大碍。只是他似有旧疾,老朽为其施了针,只盼着醒来就好了。”
  江雁回走近坐到了床边,望着嘴唇毫无血色眉眼紧闭的阿丑,心间刺痛了一下。
  盛家主看出了江雁回不愿多说什么,自行招呼着医师写方子拿药,鞍前马后的料理事。
  盛雨知母亲为何谨慎,也知母亲想让他上前说几句为盛家撇清关系,避免江北王怒火波及到家中。
  可在相处中他已然把阿丑当成了朋友,看到朋友在自己家中受伤,实在无心去想旁的事。
  窦玉揪着双手忐忑地问道,“表姐,阿丑他会没事的吧。”
  和宋文宣不对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窦玉是头一次后悔不该意气用事发生口角,害得劝架的阿丑跌入池中。
  倘若阿丑真有个三长两短,窦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雁回了。
  “都出去吧。”
  江雁回无心追问事情经过,只想着那么多闲杂人等挤在阁里头,空气都变得污糟,怎么能让阿丑好好休息。
  江北王发话无人敢驳,宋文宣看了眼守在床边的江雁回,又看向一脸内疚的窦玉,唇蠕动了两下,最终选择了闭嘴。
  众人陆续离去,盛家主心中百味杂陈。
  由她垫后关门,只是回身往内看了一眼,惊的后背冷汗唰冒了出来。
  只见坐在床侧的江雁回轻轻托起昏迷过去的男子抱在了怀中,像是安抚受伤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后背,神情是不曾见过的柔软。
  盛家主赶紧移开眼睛,迅速把门关上。趁着无人注意拉过小儿子,低声问道:“你和屋里那男子关系处的如何?”
  “母亲,你问这是做什么?”盛雨不解,如实回答道:“我与阿丑关系自然是好的,不然我也不会特意请他来参加生日宴。”
  盛家主猛松口气,关系好便好。
  左右盛家占小错,江北王真追究起来,身为小儿好友的阿丑总不至于一句软话都不说。
  ——
  阁内的人群散去,昏迷中的阿丑似乎也感受到压力消失,蹙起的眉头松快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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