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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徐菀音冻得浑身难受,见那汤碗上方腾腾冒着热气,确是想热热地喝上两口,便问道:“这热乎乎的是什么?”
  那妇人好似并不想搭理她,只看向仍坐在墙角的胡文才,见他点头令自己回答,便没好气地从怀里抽出纸笔,几笔写下两个字“汤饼”。字迹虽潦草,却有形有体,颇见风骨。
  第94章 陈媪
  这个冬夜, 好似把整个天地都冻结成了冰。这土屋更是如同个冰窖,仿佛都能听到冰凌子碎裂的声音。
  胡文才将马车里所有衣物都搬到土房内,全数堆在徐菀音的身边, 颇为细致地一层层展开来, 替她盖在身上。那身子单薄的小女郎仍是被冻得, 像是昏过去一般, 闭着眼睛歪伏在那里, 不见动弹。
  那妇人盘曲了双腿坐在一旁打坐,她见胡文才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显是有些看不下去, 将头转过去一些, 不愿看他忙活。
  胡文才见徐菀音一忽一忽地发抖, 止不住的焦急。他走到妇人跟前,粗声问道:“那土炕可还能通火灶?”
  妇人觑他一眼, 摇摇头。
  胡文才在屋里转了两圈,将自己身上的外氅解下来,给徐菀音身上又裹了一层,自己走到墙边坐下运气打坐。
  却毕竟有些扛不住严寒,脸色青白,甚是难看。
  那妇人似乎有些不忍,站起身来走出内屋。只听外间悉悉索索一阵响,待她再进来时, 手里抱了一大捧干枝树叶,堆到胡文才身边。她手脚不停, 又进进出出几趟,在胡文才身边堆起一人来高的干树叶堆。
  胡文才有些心安理得地被她伺候着,待她垒好那密实的树叶堆, 舒服地靠上去,低声说了句:“多谢陈媪。”
  那陈媪看一眼炕上的徐菀音,又看一眼胡文才,叹口气,上了炕斜斜靠在徐菀音身边,似要以自己的身体替她取暖。过得一会儿,觉得不得劲,又坐起来继续打坐,身子仍是靠着那昏睡的小女子。
  胡文才靠坐在树叶堆旁,一双眼睛却始终盯在徐菀音身上,见陈媪挨到她身边后,过了一阵,那小女郎总算抖得轻了些,才好似放心了一点。
  过了一阵,那陈媪突然从怀里掏出纸笔,写道:“她是谁?”亮给胡文才看。
  胡文才看一眼蜷缩在炕上的徐菀音,并不想答话。
  陈媪却盯着他,将那纸张朝他扬了一扬,头也重重地顿了一顿。
  胡文才看徐菀音似已睡得并无神志,便低声道:“重要的人。”
  陈媪并不满意,一张蜡黄的脸上满是恼怒之意,又写:“你所说之处,我找不到。”
  胡文才皱皱眉头,不耐道:“那么明日再找。”偏过头去,不愿再理她。
  这陈媪看似苍老,其实也就三十来岁。她是当年短刀门的看门大丫头,因天生劲大,胡文才的掌门父亲便令她也跟着练些心法招式,十几年下来,确也长了些本事,三、四个寻常男子若与她对打,未见得是她对手。
  短刀门被仇家灭门那年,只胡文才一个没被找到,陈媪这丫头被仇家抓住逼问胡文才下落。她极是忠烈,一口将自己舌头咬下来吐到仇家面上,又朝那人刀上冲过去寻死,反而令仇家那名管事之人心生敬佩,不再逼她,也没杀她,一众人撤出了满地尸体的短刀门大宅。
  陈媪昏死过去一整夜,到第二日醒来,拖着一身的伤、含着满口的血,到暗窖里找出胡文才。十八岁的胡文才在仇家上门前,被祖母下药打昏,藏到了暗窖里,成了胡家存世的唯一香火。
  二人强忍悲痛料理了胡家人后事,其后,陈媪便一直乔装打扮,跟着胡家少爷文才。
  胡文才从军时,陈媪也扮作个黄脸汉子,一直跟着护着。
  胡文才入宫后,陈媪没法跟着入宫,便一直游荡在周边,胡乱干些营生过活,胡文才也会按时给她些银钱补贴。
  这回胡文才做探路护卫,陈媪自然也是二话不说一路跟随。见少爷突然不知从哪里弄了个昏迷的小公子来,又说道是女子,令自己一路照顾,且需要找个安稳的所在,将这奇怪的女子放那处……避一避!
  前两日里,胡文才在那邬州城内忙活,陈媪已是赁了头驴,骑着继续往南一路探去,探过了前方市镇。她知少爷替宫里做的事,都是需要多些门路方能做好的,便早已习惯当了少爷的耳目,凡到一处,先就四处巡查打探一番。
  这回胡文才一带回人来,便令陈媪收拾好立即出发,直接去往距离邬州半日脚程的凤来镇。陈媪前日已看过,那凤来镇口有处无人的土房,用来暂避风头再好不过。
  哪知胡文才一到这土房,便嫌过于破败简陋,好似万分怠慢了那女子,非要陈媪去镇里再找一处居所,哪怕多花些银两也可。
  陈媪跟随少爷多年,早已习惯自己与少爷的独来独往,心中一向觉着与少爷因是经历过生死,到如今自然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关系。她虽从未肖想过自家少爷,却未曾想,见到徐菀音那张清秀绝丽的脸后,忍不住自惭形秽,竟莫名有点见不得少爷对她一派紧张、小心翼翼的模样。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胡文才手脚僵直地从干树叶堆里起身,见徐菀音早已醒来,蜷在炕角沉着眉眼冷冷看他。
  胡文才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哈欠也打不出来,懒腰也不好意思伸,直挺了身板,对着又在炕上打坐的陈媪说了句:“陈媪,你在此好生陪她,我去去便回……”
  他看了一眼徐菀音身上裹着的自己的外氅,嘟囔一句:“你……可还冷么?”
  徐菀音两手仍被缚在一处,没法将那外氅从自己身上拿下来递过去,便摇了摇头。
  胡文才说声“得罪”,伸手去拿下那外氅,还带着徐菀音身上的体温,穿到了自己身上。
  眸中竟闪过一丝羞意,因他似乎还闻到那外氅上,萦绕着那美丽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令到他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往胸腔内吸了口气。没敢再回头,便开门走了出去。
  陈媪下了炕,将小炕桌架上,取出几个干粮饼子,倒了两碗水,放在炕桌上。伸手推推徐菀音,让她起来吃。
  徐菀音看看那陈媪,见她仍是一脸木然,毫无表情,忍不住说道:“陈媪……可否将我的手给解开,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又不知是哪,我也没法跑。”
  那陈媪好似早就这般觉着了,听了她话也不犹豫,伸手便解了她手上绳索,自己大口大口地吃饼喝水。
  徐菀音见她吃得香,端起那碗水喝下一小口,竟被冰得打了个寒噤,咬一口饼子,又扑簌簌掉下一层干砂般的面粉来,直是怀疑自己这块饼,和那陈媪吃得津津有味那块,根本不是一回事。
  陈媪见徐菀音吃得愁眉苦脸,有些轻蔑,又有些好笑,鼻中轻哼了一声,吃得更是快速,几大口咽下那饼,咕嘟咕嘟将碗里冰水喝得见了底,又是靠到炕边去打坐。
  徐菀音好不容易将那饼子吃完,她本是吃不下,心中却打着个主意,硬生生将那干饼子就着冰水全数咽了下肚,慢慢下了炕,在土屋里来回转悠,活动她又僵又木的腿脚。
  陈媪木然地盯着徐菀音,见她虽是被折腾得甚为憔悴,身上穿的也只是自己随手取来的一件长不及膝的皂色絮袄,却仿佛自带了一层辉光,令自己一个妇人,眼神也总是不自觉地跟着她,看个没完。
  那陈媪虽一直追随胡家少爷,胡文才却甚是谨慎,从未与陈媪说过他在宫中究竟做的哪样职事。陈媪只知道少爷做了个宫中侍卫,从来不知,她家这个少爷,竟一直分头在替太子和二皇子做事。
  这回陈媪见少爷掳了个美貌女子来,还立即动身就跑,跑至一处陌生之地……竟又要躲藏起来。心中实在想不明白,这女子到底是谁,少爷掳她干甚?若是因了宫里的公差掳人,为何不直接押送回京,却要令自己这么个“编外”随从,一路跟护着过来?
  难不成是……这许多年下来,少爷总算又对女子动了心?
  看这女子生得这般貌美,便是当年那个将少爷迷得连床榻也不愿下的少奶奶,也及不上她之万一,想来少爷要对这女子动心,也是自然。
  陈媪幼时是被胡家祖母捡回短刀门的,对胡家一直忠心耿耿,对祖母的话更是一句也不愿违逆。
  当初祖母就总说“事不过三”,要儿孙慢慢从文,不要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陈媪感叹祖母的话实在是金口玉言,直到现下,她仍常常暗自念叨,胡家在第七代上折得就剩了一根独苗,祖母的话确乎说得一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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