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不喜欢京城,那我们可以一直留在并州,渔樵耕读,过她想要的日子。”
沈檐说得恳切,阿满却听得心中酸楚不已。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当年他不能抛开一切接受自己的曾经,接受晚娘。
这样的话,晚娘也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迟了,太迟了,”不知什么时候,阿满已是泪流满面,她长叹一声,“晚娘,她已经走了。”
-----------------------
第100章
晚娘是为了救阿满, 才没了性命。
那时阿满为了尽快离开雍州,提前找好了车夫,想要连夜回老家。
不成想, 沈皎根本就没想让她活着。车夫是她的人假扮的, 一出城, 就把她往荒郊野外带, 想杀人灭口。
也幸亏她警惕, 提前跳了车,才没能让他得逞。后来她一路逃窜,一个不慎, 摔下了山崖。
那山崖之下有条河, 她掉进河里, 才险些捡回一条命。等她在醒来,就已经在晚娘家了。
晚娘说, 她是去河边洗衣服,听见村里人说在河边发现了生人,出于好奇才凑上去的,却不想竟看到了她。
晚娘说,自己于她于小铃铛有救命之恩,如今也算是有个报恩的机会,就让她安心在这里住着养伤。
石垭村地处偏僻,周围又多是荒山峻岭, 鲜少会有外人来。
那些日子,阿满跟着晚娘上山挖野菜, 下河捉泥鳅,好似又回到了曾经阿婆还在的时候。晚娘也如之前所言,让小铃铛认她做干娘。
那日小铃铛十分开心, 咦咦呀呀的,一直闹到很晚才睡着。那也是第一次,晚娘提起了小铃铛的父亲。
许是为了保护那个负心人,晚娘并没有细说他的身份。只说两人相识于微末,日久生情,后朝廷征兵,阿郎被迫入伍。
晚娘说,她的阿郎很英勇,上阵杀敌,战功赫赫。还来信说皇帝要封赏嘉奖他,要他回京领赏。
自此,阿郎再无音讯。
村里人都说他当了大官,一定是变心不要她了,但晚娘不信。后来,她爹重病去世,家里的房屋田产也被叔伯们抢走,无法,她只能踏上了上京寻夫的路。
也是幸运,晚娘也如愿寻到了她的阿郎,可眼前之人,却早已今非昔比。昔日淳朴善良的农家郎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他不愿承认他们的关系,却又不愿放她离开。
他将她囚禁起来,想让她做他见不得光的外室。
“整整一年,我没有一天不想逃出去。”阿满还分明记得,晚娘在说这话是,脸上掩饰不住的恨意,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做被世人唾骂的外室,更遑论她明明与他拜了天地。
“那小铃铛……”阿满小心翼翼的问,“他强迫你了吗?”
阿满觉得,依晚娘的性子,大抵是不会愿意在那样的情况下与那负心汉在一起。
“是我自愿的。”晚娘看向阿满,凄然一笑,“你可能会觉得我很贱是不是,可是阿满……那晚他喝醉了,缠着我的模样,和我的阿郎好像。”
可她也知道,眼前之人,终究不是她的阿郎。所以后来那人的妹妹找上她的时候,她同意了。
“皎儿?”沈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当年晚娘出逃,他这个妹妹也有参与。
“你妹妹觉得她配不上你,跟着你只会坏了你的名声,所以,知道晚娘有想离开的想法就出手相助。”
也难怪那时她觉得晚娘口中那个咄咄逼人的妹妹说话语气有些熟悉,竟然就是沈皎。
“那后来呢?”沈檐问。
“后来……”阿满沉吟片刻,“晚娘逃出来后,原本是想回并州老家的,却不想竟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她谎称夫君横死,家人暴毙,在石垭村暂住了下来。”
因着她平日深居简出,不爱与人打交道,所以村里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底细。再加上她用钱贿赂了村长,让村长使劲传播她克夫的谣言,致使村里那些不安分的男人也对她望而却步,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直到,她的到来。
那晚,晚娘是被狗叫声吵醒,出去看才发现是追杀她的人寻来了,正在挨家挨户的找人。她为了保护她不被发现,特意穿上她的衣服,拿着她的包袱,去帮她引开那些人。
听到这里,沈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沈皎死后,他亲自追查傅云修的行踪,期间也曾到回头崖勘察过,就是为了证明沈皎的清白。
他不相信她的妹妹会是这般恶毒,容不下人的人。
那时,他确实在崖底看到一滩血迹,新鲜程度,确实像是不久前才发生的,看那出血量,那人必死无疑。
却不想,那人,竟是她的晚娘吗?
“呜……”在战场上即使被万剑刺穿都不曾流过一滴泪的人,此时却掩着面,泣不成声。
*
傅云修旧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当夜便发起了高热。阿满忙活着照顾了他许久,直到天亮才趴在傅云修床边沉沉睡去。
傅云修是被痒醒的。
梦里,有一只毛绒绒的大猫一个劲儿往他掌心蹭,湿漉漉的猫嘴拱着他,叫人手心发痒。
傅云修睁开眼,就看见小铃铛在他床边,脑袋蹭着他的掌心。而她旁边,阿满趴在那里睡得正香。
一瞬间,傅云修几乎以为自己是做梦来着。直到看见门口处,沈檐痴痴地站在那儿,看着小铃铛,才发觉不是梦。
伤口处隐隐作痛让傅云修忍不住轻吟一声,声音惊动了小铃铛,待看见傅云修睁开了眼睛,原本还拉着他的手玩的不亦乐乎的人,瞬间撅起了嘴。
看着小铃铛眼里起了雾,傅云修登时慌了,“怎么了这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还不等傅云修问完,小铃铛“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阿满被哭声惊醒,下意识就搂住了了小铃铛,“不哭不哭,娘在这儿呢。”
“呜呜呜,”小铃铛窝在阿满怀里,眼睛却一直盯着傅云修看,直到哭够了,这才开口,“坏叔叔说,傅叔叔是我爹爹。”
说完,她求证似的看向阿满。
阿满本想说不是,可对上小铃铛希冀的眼神,那句“不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小铃铛有多喜欢傅云修,虽然两人没见过几次面,但奇怪的是小铃铛出奇的喜欢他,甚至比喜欢陈白荀还要喜欢他,着实叫人奇怪。
小铃铛见阿满不说话,只能去问傅云修,“傅叔叔,你是我爹爹吗?”
小丫头嘟着嘴,委屈的厉害。
傅云修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看向阿满,却见阿满轻轻点了点头。
“是。”
话音落,小小的人儿瞬间扑进他怀里,哭得直打嗝,“那你为什么不要我,呜呜呜,东东说,是我太坏了,所以我爹才不要我。”
东东是前街的一个小男孩,经常拿小铃铛没爹这事儿说事儿,欺负她。
小丫头哭的一抽一抽的,傅云修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不是小铃铛的错,是爹,是爹做错了事,是爹没脸见你们。”
傅云修在她身上轻轻地拍,“小铃铛最好了,爹和娘,都最喜欢小铃铛了。”
说话间,傅云修还颇有些心虚的朝门口看去,却见门口空无一人,沈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小丫头哭得厉害,好似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哭回来,傅云修耐心地应着,哄着,直到小丫头累了,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给我吧,仔细压着你的伤口。”阿满说。
“无妨,就让她在这儿睡着吧!”傅云修掀起被子给小铃铛盖好,才问道:“为什么不跟小铃铛解释,你知道他在门口是吧?”
“是,”阿满如实回答,“晚娘的那些苦不能白受,我知道他现在一定想认回小铃铛。”
可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凭什么他坏事做尽,最后却有女儿陪在身边,而晚娘受尽苦楚,最终却惨死在她妹妹的爪牙之下。
她是连累晚娘殒命的罪人,但他沈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要让他尝尝自己说出的话变成刺向自己的尖刀是什么滋味。
如阿满所愿,隔壁房间里,沈檐悔不当初。
若非是他亲口告诉小铃铛傅云修是他爹爹,或许,他还是有机会的。
他知道阿满在报复他,但他也无可奈何。
因为他没敢告诉阿满,晚娘殒命,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给她引开追兵,而是因为她发现,追杀阿满的人是他的人。
云商当年便是负责保护晚娘的人,和晚娘打过好几次罩面。后来晚娘失踪,他以失职为由打了他一顿板子后,就将云商丢给了沈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