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陛下。”
这一声,并不响亮。
但是,一直冷眼旁观、任由下方吵作一团的姬政,终于动了。
他微微抬起眼皮,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如同在市井般争吵的臣子们,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够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所有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姬政缓缓笑了笑,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下流转着威严的光泽。他居高临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如冰珠:
“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面红耳赤的臣子,
“若是谁的嗓门大,就算是有理,那你们倒不如去市井街头,与贩夫走卒一较高下,省得在这金銮殿上,烦扰朕心,贻笑大方。”
一瞬间,满殿死寂。
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们,此刻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涔涔,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发一言。
越佐也喘着粗气,狠狠瞪了那几个文官一眼,不甘地退回了队列。
姬政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朝堂,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讥诮。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依旧挺直脊背跪在殿中的陆猖身上,
金銮殿内落针可闻,姬□□视着跪在殿中的陆猖。
玄色朝服衬得他肩背挺拔如松,纵使千夫所指,依然不改其志。
看着这一幕,姬政心头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又想笑又在意,但是又释然了。
他原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最看不清陆猖。
他原以为只有他最不懂陆猖。
可此刻,目睹满朝文武或出于私心、或困于偏见地对陆猖口诛笔伐,姬政骤然明悟:原来,他们也不懂你。
姬政的指尖在龙纹扶手上轻轻叩击心想,——这么一比,反倒是他更懂陆猖了。
他毕竟是陆猖亲自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会连这都不懂陆猖呢。
这么多年走过来,姬政一直都在陆猖的阴影之下,他或许伪装的很好,但是他无法避免的就是会被陆猖所影响。
姬政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身上同样也有陆猖的影子。
年轻的帝王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威严。
他声音朗朗:“传朕旨意。”
众臣心神一凛,愈发凝神倾听。
“骊国与我朝唇齿相依,匈奴猖獗,不可不防。着大将军陆猖,统帅北军十万,即日开拔,驰援骊国,平定边患!”
这道旨意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那些方才极力反对出兵的文官面露惊愕,却无人敢在此时出声反驳。
而为陆猖争辩的越佐等人,则是精神一振,眼中焕发出光彩。
陆猖深深叩首:
“臣,领旨谢恩。”
“必不负陛下重托。”
姬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此去关系重大,亚父与朕前去御书房议事。”
第47章 忆往
朝会散去, 众臣心怀各异,躬身退出金銮殿。
姬政并未多看任何人一眼,只淡淡留下一句“亚父随朕来”, 便起身离去。
陆猖沉默地跟在之后,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气氛更为凝滞的御书房。
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与喧嚣。
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猖依礼, 在御案前数步之遥处,撩袍端端正正地跪下,垂首道:
“臣,必当竭尽全力, 不负陛下所托, 妥善处理骊国与北境边防事宜。”
他的声音平稳,称得上是规规矩矩,带着臣子应有的恭谨。
姬政却没有立刻叫他起身。
他绕过御案,步履从容地走到陆猖面前, 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那低垂的头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亚父,”
姬政开口,声音比在朝堂上柔和了许多,却更添了几分亲昵与压迫,
“如今四下无人, 朕有些话, 想与亚父好好说一说。”
闻言, 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陆猖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没有接话。
姬政仿佛也不期待他的回应, 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亚父确实是教了朕很多。为君之道,驭臣之术,排兵布阵……朕都铭记于心。”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朕以前,很想在亚父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亚父的心血没有白费,证明朕是个合格的储君,所以不断地装得很懂事,很听话。”
说着说着,姬政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冷意:
“可是,亚父并不只有朕这一个学生。”
完全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陆猖猛地抬起头,撞进姬政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中,那里面翻涌着他熟悉又陌生的情绪——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从以前到现在。
这双眼睛里的东西好像没怎么变过。
姬政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与其永远做亚父的学生,仰望着亚父的教诲,朕更想做亚父的天乾。”
他的目光扫过那宽大的主椅,笑了笑,
“这龙椅,天下间只能坐一人。而亚父……”
姬政的视线重新落回陆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笃定,
“不如来坐朕身边的凤椅吧。”
凤椅!
陆猖只觉得耳边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明白了姬政的意图。
这已不仅仅是标记,而是要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将他以地坤的身份,彻底绑死在帝王的身侧,纳入后宫!
陆猖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地,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震颤:
“陛下!臣卑贱之躯,粗陋不堪,实非良配!且臣身为外将,位列朝堂,怎堪……怎堪入宫为侍?此议万万不可!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不可?”
姬政轻笑一声,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蹲下身来,与跪着的陆猖平视。
他伸出手,不容拒绝地握住了陆猖的手,指尖细细摩挲着那因常年握兵器、布满了厚茧与深浅不一伤疤的指节。
这双手,不像世家地坤那般白皙柔软,粗糙,有力,记录着无数沙场征战的痕迹。
“这双手,为朕,为大衍,打下了多少江山,平定了多少叛乱?”
姬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
“亚父,你看,这天下万里河山都是朕的,”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握紧了那只试图退缩的手,“又何况是……亚父你呢?”
姬政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在陆猖的耳廓,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亚父,成为朕的地坤吧。不是偷偷摸摸,不是权宜之计,而是光明正大,成为朕的——凤君。”
陆猖浑身剧震,觉得痛苦难当。
他是典型的忠君之臣,骨子里刻着礼教伦常,性情古板而克制。
即便对姬政确实萌生了那不该有的、细微的心动,也一直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抑着。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面临如此直白、如此不容抗拒的邀约,或者说,命令。
古语有言,君命难违,但是这命令实在是太过违背伦常。
“陛下三思啊!”
陆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挣扎与恳求,
“此事实在是于礼不合,于法不容!恐惹天下非议,动摇国本!”
“三思?”
姬政脸上的笑容淡去,眸光转冷,“那么,亚父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了?”
他不再给陆猖辩驳的机会,握着陆猖的手猛地用力,一点一点,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将跪在地上的人硬生生拉了起来。
陆猖的力气远比姬政要大,若他真心抗拒,姬政绝无可能拉动他分毫。
然而,就在陆猖想要运力稳住身形的那一刻,一股浓郁而霸道的龙涎信香,自姬政周身汹涌而出,瞬间将陆猖包裹、淹没。
那气息对于已被标记的他而言,是致命的诱惑,也是绝对的压制。
“呃……”
陆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深处被强行烙印下的本能开始苏醒、叫嚣。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帝王——俊美、强势、年轻而充满生命力,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如此具有侵略性。
就连陆猖也恍惚了。
就在这片刻的恍惚与迟疑间,姬政已顺势将陆猖拉到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前。
“坐下。”
姬政命令道,手按在陆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