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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这位杨夫人多年前嫁与崔氏嫡系的一位公子,起初也算琴瑟和鸣,婚后,崔家子便日益暴露本性,游手好闲也就罢了,还眠花宿柳,终日流连烟花之地。杨夫人不知上门找裴序哭诉过多少回,可一旦提及助她和离,她又不说话了。
  裴序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喉间淡淡滚出一个“嗯”字,语调平平,听不出波澜。他径直迈入内室,留下淡月微低着头立在门槛之外。
  内室门合拢的瞬间,侍立一旁的轻舟猛地抬手拉了淡月袖子一把,将他拽到廊柱暗影里,低声斥责,“没眼色的东西!大人难得松快一日,你非得挑这会儿把杨夫人搬出来?扰了大人兴致!”
  淡月缩了缩脖子,瞄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小声告罪,“老宅那边催得急,火苗子都燎到眉毛了!我…我这不是也怕这回万一真有急事,耽搁了……”
  他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意,凑近些,“好哥哥,大人今日到底因何事开怀?您好歹透露一二,兄弟我笨嘴拙舌,总怕伺候不到点上……”
  轻舟朝他脑门上虚虚拍了一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大人的心思,你个榆木疙瘩琢磨一百年也是白瞎!”他环顾着青砖铺地的阔朗庭院。几盏石灯笼散着幽微的光,墙根暗影里的花木在微风中伶仃晃着。
  “咱们这儿还是太静了些,”他轻声喟叹,“静得瘆人。若有个人常在跟前,一同说说话,解解闷…哪怕只是添些烟火气息也好,也省得大人他……终日冷冷清清。”
  淡月不明所以,“我看大人平日里不是埋头看卷宗便是习武强身,案卷堆得比后墙还高,怕也顾不上这些闲情吧?能得空谈几刻琴便不得了了。再说大人那模样气度,瞧着…也不似沉湎女色的人……”他顿住,又自以为周全地追加一句,“咳,当然喽,什么男宠断袖之事,更是决计没有的!”
  “放——”轻舟一向八面玲珑,也气得险些破声,强压着将到口的粗话咽回肚子,脸都憋红了一层,手指虚点着淡月的额头,咬牙低声斥道:“你懂个屁!蠢材!赶紧备水去!”
  热气氤氲的浴房里,弥漫着裴序惯用的皂角气味。水流裹挟着白日喧嚣与那点莫名的微热滑下身体。他闭着眼,整个人沉入宽大的樟木浴桶中,水流包裹,试图涤尽一切纷扰。
  静默良久后,他自水中步出,仅着素绫中衣回到卧室。夜深人静,他的思绪却格外清醒。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眉梢,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手指上生了茧,粗粝坚硬,覆上眉毛时,全然不同于那猝不及防点上眉间的、温软绵滑的感触。那是几乎不带任何棱角的触碰,仿佛携着馥郁的暖香,在此刻幽暗寂静的枕上被无限放大、回味。
  他猛地收回了手,将手指紧紧攥住。那点微澜般的回味骤然被掐断。黑暗中,他侧过身,脸向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不该再想下去了。
  尚且清醒时,他犹能控制住思绪。
  可睡意昏沉时,他做了个梦。
  第46章 -梦了无痕 裴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入目是一只白瓷茶盏, 是那日在聚香楼的雅间,由她亲手奉上的那只。
  奉茶的少女此刻却并未回到桌案另一侧,她整个人倚在他怀中, 手攀上他的肩膀, 仰着头, “大人……”
  她声音黏软, 带着梦中特有的慵懒沙哑。指尖再度抚上他的眉峰, 热度更甚,灼人的气息顺着眉骨轮廓细细描摹。描至眉尾, 指腹并未离去,反而如羽毛般, 轻轻扫过他微阖的眼睑, 激得他睫毛一阵难以自抑的轻颤。
  “您眉眼生得真好。”
  裴序定了定神,“不及孟小姐。”
  “那是自然。”在梦中,她不再故作谦虚, 圆润的眼眸含着水光, 盈盈笑道:“大人不是说,我比御赐的云锦还要好看吗?”
  “说得极好, 我很喜欢。”
  仿佛奖励似的, 指腹继续往下,沿着他挺直的鼻梁缓缓滑落,每一次轻触都激起一阵战栗。鼻尖被那温软轻轻一点, 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 直冲头顶。裴序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喉结剧烈滚动。
  终于,那作乱的指尖落在他唇上。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压下来, 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她倾身向前,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混合着茶香的清甜,丝丝缕缕钻入心脾。
  “您说,是您府上的碧螺春好喝……”她红唇微启,声音含混,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目光却紧紧锁住他的唇,“……还是我的茶更佳?”说话间,那按压着他唇瓣的指腹,极轻、极缓地摩挲了一下。
  唇上传来细微而清晰的摩擦感,如同火种落入干柴。裴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绷紧,又瞬间崩断。
  他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那只在他唇上作乱的手。入手肌肤滑腻温软,骨骼纤细,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另一只手臂已不受控制地环上她的腰肢,掌心隔着薄薄的纱衣,清晰感受到那腰肢的柔韧与温热。
  “你……”裴序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底翻涌着暗流。孟令窈却没有挣扎,反而顺势依偎过来,抬手勾住他脖颈,“大人这般,倒是有趣。”
  裴序记得,她说,她的口脂混了蜂蜜。
  那应是甜的。
  他俯身吻上去,果然如此,比他想象中更为甘甜。他宛如荒漠中忽遇甘霖的旅人,无师自通学会勾缠、吮吸,撬开唇齿,寻觅更深处的甘洌。
  ……
  子夜时分,裴序猛然惊醒。
  怀中空荡,唯有锦被凌乱堆在腰间。周身燥热未退,被汗意浸湿的寝衣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静观院中万籁俱寂,唯闻他胸膛间剧烈的心跳声,犹自擂鼓撞击。
  他静默半晌,唤了淡月进来收拾。若论办事周到,自然是轻舟更合适,只是他才随同一道去了孟府。此刻,他不欲旁人有多余的揣测。
  淡月自觉晚间得罪了大人,此刻格外殷勤,闻声立时应道:“大人有何吩咐?”
  “收拾床铺。”裴序起身,语气淡漠,“备水”。
  淡月见他神色不佳,不敢多问,只是利落地吩咐下去。
  直至见到床铺一片狼藉,手上顿时一僵。
  他并非不知事的小儿,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心下不由感叹,到底还是轻舟最明白大人。几个念头在脑中转瞬即逝,他动作不停,利落地整理好床铺,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晨光微熹时,裴序已换好衣衫。他站在铜镜前系玉带钩,镜中人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那不受控制的梦境扰得他心神不宁,连带着脸色愈发沉郁,下人们平日里就格外安静,今日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整座静观院安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响。
  “雁行来了?”
  裴序方踏入前厅,杨夫人尖细的嗓音就迎了上来。她放下茶盏,手里捏着绣帕作势要擦眼角,不轻不重地敲打,“如今想见你一面可实属不易。”
  裴序没有多少耐心同她周旋,干脆道:“姨母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杨夫人神色微僵,继而叹息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久不见你,心中思念,想来看看。姐姐去得早,姐夫又常年不在京中,你同我的亲儿又有什么分别?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为你……”
  这话裴序幼时不知听了多少遍,他起初信以为真,直到发现姨母日日亲手奉上的牛乳里,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掺进些别的东西。
  自然,也并非什么致命之物,只是会令他发热、腹痛而已。若他不生病,又如何显出她这个姨母亲自照料的劳苦功高。至少杨夫人如此认为。
  “姨母有话不妨直说。”裴序打断她的话。
  杨夫人见他这幅模样,心中暗恼,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得支吾道:“其实…是想与你商量一桩好事。”
  “何事?”
  “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杨夫人终于图穷匕见,“崔家有位九小姐,一直养在清河故地,知书达理,性情端淑。我想着你们年纪相当,门第相配,不如……”
  “不必了。”裴序再度打断她的话,“我的婚事自有祖父安排,不劳姨母费心。”
  杨夫人脸色一变,“雁行,你怎能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亦是你的长辈,为你筹谋婚事有何不妥!”
  “我还有公务在身,恕不能久陪。”裴序站起身来。
  杨夫人的声音转向哽咽,“我命苦啊,嫁得崔三,去年为个歌姬与人大打出手,叫我至今都是京城的笑话。若是姐姐还在……”
  “和离文书,我早已叫状师拟好。”
  哭声戛然而止。
  杨夫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母亲去得早,我视你如亲子,你却与我生分至此……可是长公主挑唆?她再是与你亲近,终是皇家人!”
  “姨母慎言。”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若无旁的事,姨母还是早些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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