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完结屋>书库>综合其它>独占高枝> 第37章

第37章

  临街的酒楼茶坊早就被订得满满当当,能看到入城队伍的好位置更是一席难求。客云居二楼,孟令窈同谢成玉坐在一处,桌案上摆着几样茶点并一套文房四宝。
  “还好我提前半个月就让人来订了位子,”谢成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酒杯,“你是不知道,昨日还有人出三倍银子想买我这个位置。”
  “谁能及你消息灵通。”孟令窈轻笑,捧起酒壶,正欲再为她添些酒。
  谢成玉按住她的手,接过酒壶,反为她斟酒,“好窈窈,我还有一事相求。”
  “嗯?”
  “你的画技京中无双。”谢成玉眯了眯眼,“能否为我画一幅叔父归城、百姓夹道欢迎的画?我琢磨着,总比什么百年山参、金银珠宝来得不落俗套些。”
  谢家百年望族,内中情势远比人口简单的孟家复杂。谢成玉向来不爱多说,孟令窈便也不问,一口应下,“那我要谢家小姐亲手磨的墨才行。”
  “自然。”谢成玉笑开,“我就知道,窈窈最疼我了。”正要再说些什么,楼梯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孟令窈的两位表兄——钟定明和钟定曜正结伴走来,身旁伴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公子。
  那人一身深青劲装,窄袖收束,身形挺拔修长。肌肤不似京城儿郎们追捧的白,是一种透着风霜历练的小麦色,更衬得五官棱角分明,气势凌厉,如同一把刚见过血还未来得及收好的刀,锋芒毕露。
  孟令窈依稀觉得颇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第33章 栖云山 要让令她跌倒的人,亲手扶她起……
  孟令窈起身, 颔首向两位表兄打招呼,“定明表哥,定曜表哥, 你们也来观礼?”目光随即落在陌生男子身上,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探询。
  那人率先一步上前, 姿态恭谨地向孟令窈行了个标准官礼, “见过孟小姐、谢小姐。”
  姿态不卑不亢, 只那快速垂下的眼睫始终抖得厉害。
  孟令窈淡淡点头回礼,心中愈发疑惑。
  倒是谢成玉见到他, 惊讶道:“咦?你怎的先行回来了?没同大将军一道入城吗?”
  “大将军有所交代,命我先行回京复命。”
  “原是如此。”知是军务, 谢成玉也不再追问。
  孟令窈面上不动声色, 内心却更加困惑。怎么大家好似都认识,偏她不熟?
  “几位可提前订了座位?”谢成玉问道。
  钟定曜点头,指了她们后方的一桌。
  “相逢即是有缘, 不如并到一处?也好一同畅谈。”谢成玉含笑发出邀请。她看向孟令窈。孟令窈点头应允, 趁众人移步落座前的刹那,她不着痕迹地轻扯了谢成玉衣袖, 递过一个无声询问的眼神。
  谢成玉怔愣了一瞬, 孟令窈以为她不明白,视线略过前方的年轻公子。
  谢成玉恍然大悟似的,定定看了她数息, 叹了口气, 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靠近孟令窈耳语,声音几不可闻,“那是武兴侯府的二公子, 赵如萱的哥哥。”
  “赵诩。”
  她轻轻摇头,年前她们在温泉沐浴,好友曾言她早已不记得这位赵小将军的容颜,当时还当是玩笑话,谁料她是真不记得了。
  “你竟真忘了他?方才他那眼神…好生失意。”
  孟令窈终于有了点印象,脑海中浮现出几抹淡薄的影子。她神色自若,轻巧回道:“原是故人。几年间这般变化,着实叫人惊叹。”
  赵小将军生得确实不错,可京城里长相过得去的年轻公子也不少。年年还有五湖四海入京的新鲜面孔。他一去北疆好几年,不认识有何奇怪的?
  谢成玉一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压根没有什么真心,随口说的场面话罢了,没忍住点了点她鼻尖,“你呀。”
  孟令窈轻扬了下眉,唇角微弯,那笑容分明是清浅的,却透着肆意张扬,如池莲乍放,动人心魄。
  赵诩耳根处猛地一热,赶忙移开视线,端起茶杯掩饰般地呷了一口。
  钟定明瞥见,想也没想便问道,“赵诩,你耳朵怎这般红?莫不是方才赶路急了些?”
  一旁钟定曜微微蹙眉,悄然以眼神暗示他。钟定明收到他目光,回想起内情,立刻住了口,看向赵诩的视线里,不知不觉带上几分同情。
  一旁的赵诩握紧了杯子,强自镇定,“劳定明挂心,我自北疆归来,乍遇京中繁闹,一时有些不惯罢了。”
  恰在此时,长街尽头骤然响起震天鼓角之声,随之是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百姓欢呼!所有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来了!”谢成玉难掩激动,“是叔父。”
  众人立时凭窗而望。但见烟尘起处,骏马嘶鸣,铁甲耀目,旌旗猎猎招展,当先一骑,白马银鞍,正是谢大将军。他高踞马上,腰背挺直如孤峰。
  “叔父英武不减当年。”谢成玉眸中湿润,她是存了讨好之意,可谢家小辈,谁不是听着谢归的故事长大。
  “窈窈,快些动笔吧,将这盛况都一一绘下。”她依言站至孟令窈身侧,为她研墨。
  孟令窈应了一声,不再言语,凝神静气,手腕轻悬,笔走龙蛇。不过寥寥数笔,大将军策马昂扬、万众欢腾的磅礴气象已跃然纸上,气韵生动无比。
  长街两旁,彩带翻飞如浪,孩童骑在肩头雀跃,小贩的叫卖声也被淹没在震天的欢呼里。京城的春日,仿佛全数倾注于此等热烈之中。
  赵诩的目光,难以克制地再次投向孟令窈。她侧颜如玉,长睫低垂,笔端牵引着万千气象,那样的沉静专注,比他记忆中更为耀眼夺目。
  纵然他历经数年征伐,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瘦削寡言的赵二郎,此刻亦与她同席观礼。可于她而言,或许始终都是记忆里暗淡的影子……
  “赵诩?赵诩?”
  钟定曜连叫了两声,赵诩才回过神来。
  “定曜,何事?”赵诩迅速收敛心神。
  “我问你,一别三年,北疆风霜苦寒,可曾想念京城?”钟定曜重复道。
  “自然。”赵诩声音含着涩意,“京城……自有一草一木令人魂牵。”
  他的目光终是忍不住再次往孟令窈身上极快地停顿了一瞬。
  孟令窈恍若未觉,笔尖一丝颤抖也无,细细勾勒,连战马的鬃毛都一一刻画出来。
  那几人何时走的,她都未曾关注到。待画作完成,再回过神来时,只剩谢成玉双手托着下巴,笑盈盈看着她。
  “他们走了?”
  “是呢。赵诩接到急报,先走了。你的两位表兄也去别处了。”
  孟令窈搁下笔,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啧啧,你是没看到。”谢成玉笑容愈发深,“赵诩走的时候,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
  “盯你盯得,我都怕把你后背戳出两个洞来。”
  “那工部该好好研究赵将军的眼睛了。”孟令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她并非没有察觉赵诩的目光,甚至,那样的目光恍惚让她觉得很熟悉,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常常这样热切地注视着她。
  待她去捕捉时,又匆忙躲开了。
  既没舞到她眼前,那便是没有。
  孟令窈面色平静,轻轻吹拂画上最后一点湿润,“可以了,收起来吧。”
  “好嘞。”谢成玉如获至宝,小心将画卷起,以丝绦系好。
  “画了这么久,累了吧?”放好画卷,谢成玉道:“上巳将至,坊市添了好些新巧玩意儿,不如移步走走?最近坊间似是有家新店的香露很是不错,叫什么‘聚香楼’的……”
  她若有所思,“听着不像胭脂铺,倒像是酒楼。”
  孟令窈神情莫测,看了她一眼,“有没有可能,就是酒楼。”
  谢成玉愣住,“什么?”
  “没什么。”孟令窈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你若喜欢,我那有许多,送你些便是,要多少有多少。”
  “这么豪爽?”谢成玉握住她的手,态度殷切,替她按摩起来,“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
  这几日孟令窈练习绘画格外勤勉,每日都要两到三个时辰。
  菘蓝收拾笔墨时,心中难免疑惑。她分明记得,去年上巳节后,小姐情绪不佳,一连数月都不曾动笔。她还当小姐不欲在上巳节时再动笔了,怎的又练起来了?
  “想问什么就问吧。”画成,孟令窈搁笔,看向菘蓝。
  菘蓝摸了摸脸颊,有些不好意思,表现得竟这般明显吗?讪讪笑了笑,还是将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
  孟令窈悠悠道:“自然是,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
  还要让令她跌倒的人,亲手扶她起来才行。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都备好了。”菘蓝脆生生应道:“明日辰时启辰,半个多时辰就能到栖云山。”
  孟令窈满意颔首。
  那会儿子日头不大,花上想必还沾着露水,正适合入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