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一声嘶哑而急切的呼唤,穿透摩诃钵特摩永恒呼啸的寒风,如同投入死寂冰湖的石子,在缘一近乎麻木的意识深处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缘一缓缓抬起头,那双因长年冰封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眸,费力地睁开。眼睫上凝结的厚重冰晶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抖落。
  是错觉吗?
  在这除了刑罚法则的低语和灵魂冻结的哀鸣外,再无其他声响的绝境中,他仿佛...听见了兄长的声音。
  他模糊的视野,努力聚焦于风雪弥漫的前方。一个身影,正踉跄着、却又无比坚定地冲破层层寒雾,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奔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身影轮廓逐渐清晰。
  缘一睁大了眼睛。
  尽管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严胜转生后作为宇智波严胜的样子,但在缘一的眼中——或者说,在他那被漫长刑期和深切执念所扭曲的感知里——他看到的,是那个黑发紫眸、额间有着火焰斑纹、身着武士服的身影。
  兄长......?
  那人终于冲到了巨大的冰莲之下,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他看起来是那样的焦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抬起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触碰,却又因他此刻“镶嵌”在冰莲中、布满裂痕的状态而不敢落下,生怕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
  “缘一,你怎么样?”对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和担忧,是记忆中兄长偶尔才会流露出的、为他而生的情绪。
  缘一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再次凝结出细小的冰棱。他依然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不过就算是幻觉,他也认了。
  毕竟,兄长是那样的苛刻,连在他的梦境里...甚至因痛苦而产生的幻觉中,都吝于前来探望他。
  能见到“兄长”,哪怕是虚幻,也足以慰藉这漫长刑期的万一。
  许是为了确认这究竟是幻是真,亦或是单纯的想要靠近那一点“温暖”,缘一竟然直接发力,将自己从那不断撕裂与冻结的冰莲刑具上,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咔嚓——!”
  那是灵魂被强行从刑罚法则中剥离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更多的灵魂光点从他身体的裂痕中迸发出来,如同破碎的星辰,在冰冷的空气中闪烁、消散。
  “缘一——!你干什么?!”严胜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他冲上前,看着缘一身上那更加狰狞、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的裂痕,急得语无伦次,“这些、这些能不能贴回去?怎么办啊?!鬼灯!鬼灯大人!”
  他慌乱的看向身后还没跟上来的鬼灯,却见对方站在远处抱着手臂停了下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而缘一,仿佛感觉不到那加剧的灵魂撕裂之痛,他只是晃了晃,站稳了身形。那双总是清澈而纯粹的眼睛,此刻直直的、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凝视着严胜。
  忽然,他抬起手臂,用一种不容拒绝、却又带着极致小心的力道,轻轻的拥抱住了严胜。
  严胜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彻。除了确实有缘一灵魂上传来的刺骨冰冷的原因,还有他不习惯被弟弟拥抱的原因。
  缘一将下巴轻轻抵在严胜的肩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梦呓般的呢喃:
  “好温暖......兄长。”
  他一直都记得。
  在那阴暗压抑的继国家宅,那个狭窄得仿佛囚笼的庭院里,除了母亲,还有...哥哥。
  那个坐在墙头,逆着光,仿佛撕裂了那令人窒息的牢笼,向他伸出手的哥哥。
  那份记忆中的温暖,跨越了百年的时光,穿透了地狱的极寒,在此刻,于这绝望的冰原之上,被他重新拥入怀中。
  ***
  直到离开八寒地狱,缘一还是亦步亦趋的紧紧跟在严胜身后,一步不离。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严胜身上,没有丝毫对周围景象的关注,只有严胜一人的身影。
  ——即便走到了这一步,缘一内心深处,依旧固执的认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境,或是幻觉。
  否则,他那长达近万年的、远未到头的刑罚,怎会突然结束?他又怎会如此顺利地走完所有流程,站在这象征着新生的转生池前?
  严胜被身后那灼热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停下脚步,转向一旁的鬼灯,别扭的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他......会投胎到哪个世界?”
  鬼灯抱着手臂,黑色的眼眸扫了一眼紧跟在严胜身后的缘一,语气平淡的回答:“一般来说,灵魂都会回归他们生前所属的那个世界。”
  严胜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余地:“那就是说,还有不一般的时候?”
  鬼灯挑了下眉,语气带着点玩味的意味深长道:“所以,你是希望你弟弟和你投胎到同一个世界?”
  “不是!”严胜立刻否认。
  鬼灯慢吞吞的“哦”了一声:“不是就不是,你激动什么。”
  严胜脸色黑了又黑,感觉跟这个地狱辅佐官说话格外耗费心神。
  他深呼吸一口气,平稳住有些紊乱的情绪,转身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望着他、眼神懵懂又专注的缘一走去。
  “可以了,你进去吧。”严胜指了指面前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转生池,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缘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严胜严重怀疑是不是因为灵魂受损太严重,导致缘一现在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他暗自咬牙,要不是这事归根结底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才不想管这个麻烦的家伙。
  心里别扭着,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本想只是抓住缘一的衣袖,拽着他走向转生池了事。
  然而,他的手刚触碰到布料,缘一就反应极快的反手用他那冰冷而骨节分明的手,牢牢牵住了严胜的手。
  严胜一个激灵,如同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就想用力甩开。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他极度不适。
  但缘一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定身咒,制住了他的动作。
  缘一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很轻的怀念道:“兄长,小时候...你也是这样带着我离开的。”
  严胜:“......”
  缘一说的,是八岁那次,他偷偷带着他溜出继国家,去看外面集市的那次吗?回来后被暴怒的父亲用家法伺候,打得他好几天下不了床......
  严胜:真谢谢你了,让我想起这么“美好”的往事。
  一股混杂着羞恼、尴尬和一丝极其隐蔽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怀念的情绪涌上心头。严胜咬了咬牙,板起脸,就着这个别扭的牵手姿势,用力拉着缘一,大步流星地走到转生池边缘。
  “进去!”严胜几乎是带着点恶狠狠的语气,用力将缘一往那光芒流转的池水中推去。
  其实,以缘一的实力,哪怕灵魂受损,他若不想,严胜是绝对推不动他的。但正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严胜,缘一没有反抗,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推入了转生池。
  他的身影迅速被柔和的光芒吞没,最后映入严胜眼帘的,仍是那双专注望着他的眼睛,直到彻底消失。
  看着缘一消失在转生池中,严胜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来,而后长长地、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桩纠缠了数年的因果,终于了结。
  一直旁观的鬼灯这时才慢悠悠的开口:“你们兄弟俩,真是腻歪得要死。”
  说完,他摆了摆手,“行了,这边没你的事了,你也回去吧。别忘了我们的契约,我在地狱等你。”
  话音未落,根本不给严胜任何反应的时间,一股熟悉的、无法抗拒的排斥力骤然传来。
  下一秒,严胜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投石机抛出,眼前景象飞速倒退、模糊,最终化为一片黑暗。
  ......
  现实,火之国大名府。
  天际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微露,将房间内的奢华陈设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床榻之上,身着寝衣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
  严胜瞳孔微微收缩,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意识才彻底从地狱的景象中抽离,回归到现实的躯壳。
  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又感受了一□□内流淌的查克拉,终于确认——
  他回来了。
  千手族地。
  一位怀胎九月、临近分娩的孕妈妈,在这一天迎来了生产。
  历经两个小时,孩子终于平安降生。
  接生婆抱着已用襁褓裹好的婴儿,笑吟吟地递到母亲身边:“恭喜,是个儿子。”
  女人满头是汗,但忍者本就体质强健,更何况是千手一族的族人。她坐起身,接过孩子,温柔的目光落在新生儿那仍带褶皱的小脸上,满含母爱,丝毫不觉得丑。
  接生婆收拾妥当后便离开了房间。一直守在门外的丈夫得知母子平安,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看望妻子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