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谈起家人,心里难免沉重。周荣没再问下去,他站起身,勾住李奉渊的肩,豪爽道:“不说了不说了!走,出去烤火吃肉!”
  第89章 怨
  怨
  冬日过,春风起。万物复醒,百祸横生。
  盛齐四十七年,春,羌献内乱。李奉渊秘密请旨,趁机出兵,分三路,深入北地,与羌献交战。
  此战历时十月,折损三万将士,终斩乌巴托的头颅于马下,俘羌献王族上百人。
  羌献群部失首,人心涣散,各部分裂散零,权势不复以往。
  至此,动荡不安数十载的西北,终暂得稳固。
  ——
  江南的产业虽有张如看着,但毕竟是放权的头一年,李姝菀放心不下,到了年底,下江南盘了盘一年的账。
  这一去,过了年才回。
  马车缓缓进城,街道旁的茶座有人饮茶说书。李姝菀手捧书卷坐在马车中,听得车外嘈杂的环境中醒木拍响,说书人语气激昂地讲起西北将士打了胜仗的消息。
  李姝菀往外看了一眼,凝神听了两句,听见“我军战胜”几字,又捧起了书。
  西北战事才定,军务要事,百姓也只听得个风声,不知详情。
  说书人亦讲得囫囵笼统,半编半吹,将西北的将士吹得神勇无双,以一当十。
  这么多年,西北的战事从未断过,柳素掀开窗帘听了会儿,没听出个什么名堂,只当西北又赢了一战,但战况仍续。
  她摇头放下车帘:“这些个讲书的真是越讲越神乎了,说得我国的将士如战无不胜的铜铁之躯,若真如此,敌人莫不闻风丧胆,哪还有仗可打。”
  李姝菀没说话,靠在椅中看着书,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好似不怎么在意。
  马车回到府中,李姝菀坐下没片刻,得知她回来的宋静便迈着老腿匆匆赶来栖云院,没等进门,已出声唤道:“小姐——”
  屋内桃青听见他的声音,放下手里的活,出门相迎:“宋管事,小姐在屋里呢。怎么了这是,如此匆忙?”
  宋静笑意盈盈:“好消息,好消息。”
  房中,李姝菀正看侍女给百岁擦脏爪子。百岁如今已是十岁老猫,行动缓得像个小老头,每日都得人照拂打理,不然光是给自己舔毛都能舔背过气。
  李姝菀听见宋静的声音,让人提前端来了凳子。
  宋静已经老了,双鬓银白,满面皱纹。好在李姝菀已经成人,能独当一面,他少操不少心,精神气倒比以前养得足。
  他年纪大了,平日里行事也稳重,不急不躁,时而还有些慢吞吞的。
  这两年,李姝菀少见他如此时这般匆匆忙忙。
  宋静进门,李姝菀抬手示意他坐,又让人奉上温茶:“宋叔,喝口茶,坐下说。”
  宋静一路走得口渴,伸手接过茶,却没急着喝。
  他满面笑意地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李姝菀,笑眯了眼:“小姐,西北来信了!”
  李姝看着宋静递过来的信,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什么?”
  宋静看她忽然怔住,有些欣慰又有几分心疼地看着她,轻声又道了一遍:“是西北的信,小姐,少爷写信回来了。”
  他说着,将信又往李姝菀面前递了递。
  李姝菀这才伸手接过信,她拿着信,面色却有些茫然,仿佛觉得宋静这话是在诓她。
  她望着手里轻薄如无物的信,缓缓皱起了眉头,第一时间竟不觉得惊喜。
  这封信她曾日夜以盼,足足盼了四年。到了不再盼望的时候,那人却写信回来了。
  他写信回来做什么?
  李姝菀看着信封上所写的“李姝菀亲启”五个字,却迟迟未动。
  她沉默片刻,将信原封不动地放在了桌上。
  这信宋静自然没有拆开过,心里好奇得很。他见李姝菀不仅没有急着读信,反而平静地饮了口茶,心里有些疑惑:“小姐,不看吗?”
  李姝菀不急不忙地放下茶盏没,淡淡道:“我入城的时候,听说近来西北打了胜仗。”
  宋静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事,但打赢了终归是好事,于是笑着应下:“是打了大胜仗,听说这一仗或许能平定西北呢。”
  他面容开怀,李姝菀脸上却不见有多欢喜。她道:“打了仗,又不见人来府内报丧,想来人还活着,没死。那这信便不是遗书,也不必非得看。”
  宋静听李姝菀突然说起“生生死死”,心头一时有些骇然。
  周围的侍女听见她的话,隐隐能察觉出气氛不对劲,更是大气不敢出。
  “这……”宋静被李姝菀几句话搞得心里糊涂得很,他捧着茶盏,试探着问:“若是不看,信中如有要紧事的话岂不耽搁了。”
  李姝菀瞥了眼桌上的信:“若有要紧事,他早该写信回来了。等到如今再写,想来不是什么要事。何必看它。”
  她语气淡得听不出喜怒,又似乎暗藏讽意。宋静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一时觉得李姝菀此刻的神色、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曾经的李奉渊。
  时而冷淡时而语气带刺,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宋静不知如何回话,端起捂在手心半天的茶,徐徐饮下。
  杯中茶叶沉底,茶叶泡久了,浸出几分难言的苦。涩味入喉,宋静忽然琢磨明白为何李姝菀是这般态度。
  失望太久,小姐这是已生出几分怨怼了。
  第90章 归来
  归来
  盛齐四十八年,春二月,朝廷将齐军大破羌献的喜讯昭告了民间。圣上大喜,大赦天下。
  同月,大军班师回京,百姓夹道欢迎,城内外挤满了观望的人群。
  沿途的乐师弹吹琴箫,曼妙的秦楼女子从二楼轩窗探出身子往下张望,掩着唇,与友人耳语轻笑。
  几条手帕有意无意地脱了手,从楼上飘下来,落进骑着烈马的将士的怀里,满怀馨香。
  将士抬头望去,凛凛目光与上面的姑娘对上,惹得又一阵莺燕似的欢笑。
  一入城,周荣便往街道旁的人群里左瞧右看,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片刻停不下来。
  李奉渊知他在寻妻子的身影,无奈与他骑马并行,左侧的余光里全是他探头朝四处打望的身影,眼被他晃花了。
  行至一条宽阔的大街,周荣终于找着想见的人,屈肘撞了撞李奉渊,兴奋道:“看!我妻子!”
  李奉渊偏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人群里,一位面容淑静的妇人正抬起手朝着周荣的方向轻挥。
  几年未见,周荣盯住了便舍不得眨眼,只顾傻笑着望着她,正想抬臂回应,手才一动,又忽然痛“嘶”了一声。
  战中,周荣于两军交战时不慎落马,摔在石头上伤了手臂,如今伤势尚未痊愈。
  此刻他左臂打着夹板,缠了纱布挂在脖子上,有几分说不出的狼狈。
  那妇人似乎也看见了他的伤,微微背过身,低头拭泪。
  周荣一看人哭了,立马也跟着慌了,断了手连哼也不哼一声的男人,此刻在队伍里急得没办法,下意识哄道“哎哟哎哟,别哭啊”。
  二人隔着老远,这焦急之声传不到他心尖人的耳中,全便宜哄进了李奉渊的耳朵里。
  李奉渊看了看那名仪容柔静的妇人,又扭头看向胡子拉碴五大三粗的周荣,只觉得姻缘之事实在奇妙难言。
  周荣的妻子于人群外跟着周荣行了一小段路,走到水泄不通之处才停下来,暂同他挥手作别。
  周荣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心情大好,乐呵着问李奉渊:“可看见家中小妹了?我帮你找找?”
  李奉渊正要回答“未曾”,忽然听见四周的嘈乱之声里似传来了“奉渊”二字。
  他循声看去,瞧见前方酒楼上一扇打开的圆窗上,一名漂亮的姑娘探出半截身子趴在窗沿处,朝着他大喊:“奉渊哥哥——”
  都言女大十八变,李奉渊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摇摇欲坠趴在窗上的是杨惊春。
  杨修禅也在她身旁站着,左手死死提着她的后领子,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出窗户掉到下方去。
  李奉渊见到旧识,也浅浅勾起了唇角。他看着杨惊春和杨修禅,只觉得二人的性子仍如记忆中一样,仿佛一点没变。
  杨修禅看见李奉渊抬头看过来,亦笑得爽朗,冲着他空手作了个举杯饮酒的动作。
  李奉渊立刻颔首,以作回应。
  街上铁蹄踏响,军旗猎猎。酒楼上的杨惊春望着李奉渊身后森严肃穆的军队,赞叹不已:“奉渊哥哥真是好威风啊!”
  自己的好兄弟做了将军,杨修禅心中与有荣焉,赞赏道:“都是做将军的人了,自然威风。”
  周荣瞧见李奉渊和酒楼上的二人打招呼,好奇地问李奉渊:“那便是令妹?”
  李奉渊摇头道:“朋友的妹妹。”
  他回着周荣,一双眼仍望着酒楼上的窗户,仔细寻着李姝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