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泯静眼睛一亮:好小子!
  夜里飘大雪,护院们冻得脸红脖子粗,澄羽请他们在院子里吃酒划拳,石桌对着正屋,几人见他年纪小当他好哄骗,受不住那银钱诱惑,都坐下了。
  暖身的酒他没喝,推辞说身上有伤,护院们也不管他,几盘下来赢了他的钱,纷纷兴致高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全都闹起肚子。
  他装作惊讶:哎呀糟了!怕是下酒菜不新鲜,泯静糊弄我们呢,哥哥们快去如厕,院门落了锁,飞不出个鸟!
  众人一哄而散,抢着上茅房。
  待他们发现人去楼空,再去禀报周郎君,主仆四人已带着盘缠逃离周府。
  周郎君气得不轻,掀翻了桌子咆哮:还不快去找!到手的鸭子岂能飞了?!
  响水大街上,沿路挂满红灯笼。
  人群熙熙攘攘,鞭炮烟火声不断,可谓热闹非凡。
  燕姒杵着竹杖行动不便,一瘸一拐,很是扎眼。不仅如此,费力爬出狗洞,一行四人身上都沾了不少泥污,行色匆匆,反叫路人对他们退避三舍。
  周郎君带着一众家丁,以家中出了内贼为由,满大街喊抓人。
  澄羽脸上淤青,身上挂着几大包行李,很快被人指指点点,他们鲜少在街上露面,自然引起怀疑,没多久,就被周郎君等人发现。
  街上虽人多,但本地人卖周府面子,自觉让出道,眼见着追赶的人越来越近,路过岔路口,燕姒急为求全,将荀娘子推向澄羽,大声道:分开逃!
  不行!荀娘子惊慌摇头。
  燕姒被她紧紧拉住,只能安抚她说:阿娘!他说的抓贼,拿不住我!今日先寻一处藏身,明日辰时南城门汇合!
  澄羽反应快,他拽开荀娘子,拉着人朝窄巷子那边跑去。
  身后繁华,在燕姒眼底顷刻被拉远。
  周郎君奔着她的身世而来,定不会再去追荀娘子。
  天上炸开烟火,绚丽夺目,映照荀娘子和澄羽消失的方向。燕姒深深望过去,心中酸涩。好不容易得来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若就此失去了
  她不甘心!
  既是形势所逼,何不奋力一搏?
  小姐?泯静扶着燕姒,看到她肩膀细微抖动。
  周郎君带着家丁们由远及近,离她们不过数步之遥。
  快走!燕姒回过神,快步拐过街角。
  匆忙中,她已盘算好如何下手,不想,刚过街角,就迎面撞到一个锦衣女子怀里,踉跄间竹杖脱手,女子眼疾手快搀住她的胳膊,她猛地扬起下巴,便对上了一双凌厉又明耀的眼眸。
  两人甫一对视,皆是愣怔。
  这时,女子身侧的青年随从,乍然斥道:哎我说姑娘!大街上怎能如此投怀送抱?快将我主子放开!
  燕姒注视着这女子,霎时便改变了方才想出的主意,心中飞快有了别的盘算。
  她软声相求说:救我。
  【作者有话说】
  (精修.)
  [1]军机处总府:唐国官职,正一品。最高军事长官,武官之首,统兵马大权。
  第5章 对峙
  ◎你是何人?◎
  大雪落在燕姒脸上,犹如利针刺肉。
  雪天路滑,当心些。
  面纱下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女子把燕姒扶起来,伸脚迅捷地勾起掉在地上的竹杖,送至她手里,似要将手松开。
  燕姒反将女子手腕攥紧,犹如攥了救命稻草,赖着人大喊:贵人救我!
  周郎君追得紧,转瞬到了跟前,挥手让家丁将人团团围住。
  外边凑热闹的人群渐渐往这处汇集,周郎君先发制人,指着燕姒和泯静喝道:狗胆包天的贱奴!枉我周府数十年没短你们吃穿,今竟养出了狼子野心,教你们监守自盗!
  闻言,燕姒跟前的女子皱起眉,探究的目光在她和泯静身上来回巡视。那目光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隐在眼底的一丝淡漠,却教燕姒手脚没来由地发虚。
  不是这样的!燕姒矢口否认。
  女子身旁的青年随从早已不悦,压着燕姒的肩,将她推开了一步。
  你有何要辩,慢慢说,莫要这般无礼。
  我和妹妹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什么周府!燕姒脑中迅速想好对策,字字铿锵说:我们是家中遭了变故,前来投奔亲戚的!求贵人出手相救!
  那女子静静立在积雪上,没曾言语。
  青年随从说:你们的籍契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不就真相大白?唐国境内,难道还有大户人家敢强抢民女不成?
  围观人群见燕姒没有动作,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燕姒假作哽咽道:籍契在来的路上遗失了!我们真的是途经此地。
  周郎君听了她满口胡诌,心头火起,愤然道:小丫头片子还敢撒谎!这是我周府家中事,实在不该冒犯到这位姑娘!来人!把她俩给我押回府去!
  泯静扶着燕姒,全身打起了哆嗦。
  背主出逃,那可是杖毙的过错!
  家丁们拿着棍棒,凶神恶煞地上前,鞋底磨在厚厚的雪地上,吱嘎声像是在磨杀人的刀。
  被燕姒撞到的女子还是没言语,那青年随从也不再作声,似乎并不打算继续插手这桩闲事,围观路人看得无趣,揶揄了两个出逃丫鬟几句,便要走开。
  且慢!燕姒把好竹杖,提高声量道:我能自证清白!
  众人顿足,回头朝她看过来。
  来拿人的家丁已经走近,燕姒乞求般望向锦衣女子,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蕴含盈盈泪水,是要其生出怜悯。女子淡淡看了她一眼,沉默着负手,与青年随从交换了眼神。
  随从心领神会,提剑将燕姒和泯静挡在身后。
  天寒地冻,她们在大街上一路奔逃,后背的里衣被汗水沁湿,静止下来站了这许久,燕姒便觉得里衣贴在背上,凉透心底,且四肢虚软,目中晕眩,一时间浑身难受极了。
  可她要是现在撑不住,周郎君不会拿她如何,但泯静定没有个好下场。
  燕姒强打起精神,理清思路,很是诚然地道:这位郎君说,我和妹妹是他家中奴婢,监守自盗窃取了他家财物,但我们流落此地,身上并无银钱,请问诸位!我们窃了什么?他分明是见色起意!
  她说着,摊开手。
  手中除了一柄枯黄的竹杖,再无它物。
  周郎君离她约莫有一丈之远,经她诘问,一时之间张了口也没能吐不出反驳的话。
  围观人群里有本地人瞧出端倪,高声笑话道:周郎君该不会真是强抢民女吧?周夫人这也没走几天呐!
  调笑一出,众人都跟着哄闹起来。
  到底是不是你府上的丫鬟啊?这看着还像个瘸的,能偷你啥?
  周郎君您到是快说说,到底是不是啊?
  燕姒笃定周郎君非要捉她是为了交差,那往椋都的信已然送出去了,若忠义侯府责问,周府担不起此等大罪。
  而周郎君是个急脾气,经不得一点敲打,也忍不下旁人激他。
  燕姒鼓动响水郡本地人取笑,就等他急眼。
  起哄声越来越高。
  有人道:瞧着是两个姿色上好的姑娘,周家夫人这么多年也不肯养小,眼里哪容得沙子,郎君抢回去养得住吗?
  又有人附和:对啊,郎君怕是养不住哦!
  向来只有周郎君去辱没他人,今日反被燕姒摆了一道丢了大脸,果不其然怒火攻心,他狠狠跺脚,大声嚷道:我有她们的身契!她们的身契在我周府!
  泯静听了,吓得脸色发白。
  燕姒头疼欲裂,想是今夜受了风寒,而旧伤发作。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必须抓住时机,于是继续道:既然如此!郎君何不立即回府去,取了我姐妹二人的身契来佐证!你在此纠缠,不正是因为拿不出身契来么?
  下人的身契握在夫人主君手中,旁人是不知道具体放在何处的,周郎君虽没有燕姒的身契,可燕姒对泯静那丫头一口一个姐妹,咬死了她们是亲人,周郎君拿准这点,暗中得意。
  我现在就回府去取!他露出狡黠笑容,转身后,不忘朝家丁交代:把人给我看牢了!
  看周郎君志在必得地离开,围观的百姓就少了凑热闹的兴致,毕竟大过年的,天色不早了,雪也越飘越大,人群很快散去了大半。
  周府在响水郡北市口,来回需要一盏茶的功夫。燕姒正是要逼他先离开,好让家丁们失去主心骨。
  待周郎君走远了,青年随从收剑,燕姒飞快朝锦衣女子行了欠身礼。
  若贵人此时救我姐妹二人,我便为贵人治好顽疾。她嗓音婉转清亮,即便刻意压低了声量,跟前的女子和那青年随从依然听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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