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梦境中,萧凌川时而冷若冰霜,时而炙热偏执,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重叠、交错,让她无所适从。
她又梦见那碗她日日饮下的、苦涩入骨的避子汤,紧接着是前世临死前喉间翻涌上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在记忆深处的恐惧,此刻化作无数只手,将她死死拖入深渊。
“不……不要!”她终于挣脱了梦魇的束缚,发出一声破碎的哭喊。
“大小姐?大小姐您醒醒!”
一只温热的手帕轻柔地为她擦拭额角的冷汗。
姜姝宁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凌芜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还在相府,还在自己的闺房中。
可当视线缓缓聚焦,那满目刺眼的猩红与奢华的陈设,便如一盆冰水,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幻觉彻底浇灭。
她被囚禁在景王府,囚禁在萧凌川这座亲手为她打造的华美牢笼里。
“你怎么……来了?”她一开口,才发觉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又痛又哑。
“是王爷派人连夜将奴婢接过来的。”凌芜连忙扶她坐起,递上温水,“王爷说您昨夜受了惊,发起了热,身边必须有信得过的人伺候。老爷也同意了,他担心您,所以让奴婢一定要来好好照顾您。”
姜姝宁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父亲……他也知道我在这里?”
“是。”凌芜点头,“老爷听说王爷不顾一切将您从大理寺天牢救了出来,心中……很是感激他。”
“感激他?”姜姝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弧度,“感激他什么?感激他将我从一座牢笼,转移到另一座更精致的牢笼吗?感激他让我从此背上一个劫狱逃犯的污名,此生再无天日,只能做他见不得光的禁脔吗?”
这番尖锐的话让凌芜白了脸,她急忙劝道:“大小姐,三小姐被毒死一案,如今证人死了,罪证又全都指向您,瑞王府里的人都一口咬定婢女受你指使给三小姐下毒……如今没有新的有力证据,若让您继续留在牢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凌芜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
“况且……老爷说,他看得出王爷对您的心意。他说,王爷是真心想娶您,护着您的。大小姐,您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动容吗?王爷为了您,真的做了很多……”
姜姝宁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觉得疲惫,一种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无边无际的疲惫。
她的婢女,她的父亲,或许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他们都只会看到萧凌川为她付出的“深情”,看到他将她从死亡深渊中“拯救”出来的功劳。
没有人会懂,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自由、是尊严、是今后漫长人生里每一刻的窒息。
在这场以爱为名的围猎里,她连呼救,都显得像是不知好歹。
凌芜见她神色恍惚,连忙端来一碗汤药,柔声安慰道:“大小姐,您还病着,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那碗药黑黢黢的,散发着浓重而苦涩的气味。
姜姝宁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避了避。
重生后,她对汤药有了阴影,每次看到总感觉是被下了毒。
她下意识地摸索着床沿,想去找一支能用作试探的银簪。
凌芜却抢在她之前,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探入那碗浓黑的药汁中。
片刻后,银针被取出,依旧明亮如初,没有丝毫变色。
“大小姐,没毒的,您放心喝吧。”凌芜将银针收好,才重新将药碗递到她唇边。
见姜姝宁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她解释道,“是王爷吩咐的。他说,往后所有给大小姐入口的东西,都必须先用银针验过,确认无毒后,才能送到您面前。大小姐,王爷……他真的很在意您。”
姜姝宁眸色微动。
难道,前世她的死真的给他留下了如此深刻的阴影?
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实在不像狂妄自大的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王爷他现在在哪?”姜姝宁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沙哑着嗓子问。
“王爷一早就上朝去了。”凌芜脱口而出,“王爷说,昨日宁王殿下那般鲁莽地闯入王府,还砸坏了东西,是时候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姜姝宁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顿。
萧凌川,还真是睚眦必报!
第233章 弥补他们之间的裂痕
新帝萧政贤刚登上龙椅,龙椅还没坐热,就不得不面对一桩让他头痛不已的事——景王与宁王的兄弟阋墙。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无比。
景王萧凌川一身玄色朝服,立于百官之前,面色冷峻,言辞却咄咄逼人,势要为昨日宁王“大不敬”的行径讨个说法。
他身后的拥护者们更是口诛笔伐,字字句句都指向宁王萧怀瑾的“僭越”与“狂悖”。
龙椅上的萧政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一边是拥趸众多的四弟,一边是外家富庶的五弟,他一个支持者不多、母族式微的皇帝陷入了两难境地。
在萧凌川那不容置喙的强势之下,天平终究还是被迫倾斜了。
最终,萧政贤只能下令,罚宁王萧怀瑾入宗人府领二十鞭,并奉上千两黄金,作为给景王府的“赔偿”。
萧凌川对这个处罚结果相当满意,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胜利者微笑。
退朝时,他刻意走到面色铁青的萧怀瑾面前,笑得意味深长:“五弟,别怪四哥。其实四哥也和你一样,心急如焚,想知道姜姑娘究竟被何人劫走。毕竟,我们都不希望她被无辜栽赃,屈死在大牢里,不是吗?”
萧怀瑾抬起眼,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此刻尽是压抑的怒火与阴沉:“四哥不必惺惺作态,我知道姜姑娘就在四哥府中!我别无他求,只求四哥能善待于她。她绝不可能毒杀瑞王府的妾室,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她清白!”
“姜姑娘的事,何须五弟你来操心?”萧凌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凑近萧怀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低语,如同毒蛇吐信,“你莫不是……至今还对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看着萧怀瑾骤然变化的脸色,愉悦地轻笑一声:
“可惜啊,五弟,你终究是晚了一步。经过一夜,你说,这生米……是不是也该煮成熟饭了?”
见萧怀瑾气得浑身发抖,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刀,
“五弟,安心等着吧。等到姜姑娘洗清罪名那日,你见到她,也该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四皇嫂’了!”
“你!”萧怀瑾怒火攻心,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凌川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
宗人府的刑罚,为了平息朝野议论,执行得毫不含糊。
二十记浸了水的牛皮鞭,抽得萧怀瑾背后皮开肉绽,一片血肉模糊。
他自幼被荣太妃与先帝捧在手心长大,何曾受过这等皮肉之苦,可行刑时,他硬是没喊一声疼。
荣太妃闻讯,亲自赶到宁王府探望,一见他趴在榻上,背上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瑾儿,你这又是何苦?”
“母妃不必担心,这点苦,儿臣还受得住。”萧怀瑾脸色苍白,声音却依旧坚定,“四哥以为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就能将姝宁困在他身边,简直是痴心妄想!儿臣绝不会让他得逞!”
“瑾儿,为了一个姜姝宁,真的值得吗?”荣太妃坐到他床边,言辞间满是现实的考量,“你听母妃说,若真是景王劫的人,那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他府中一夜……为了回报,还能如何?无非就是以身相许。你如今是圣上亲封的宁王,你外祖家富可敌国,你何必为了一个名节有损的女子,与你四哥彻底撕破脸?”
“母妃,别说了!”萧怀瑾神色骤变,情绪激动地打断了她,“姝宁是被四哥强行掳走的,她身不由己,儿臣怎能坐视不理,见死不救?!”
他撑着剧痛的身体,眼中闪烁着近乎执拗的光,
“况且,儿臣不信!儿臣不信姝宁会用以身相许的方式去回报他!四哥也定然强迫不了她!以她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宁愿死,也绝不会拿自己的清白之身去做交易的筹码!”
荣太妃还想再劝,门外却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萧怀瑾听闻通报声,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强撑着剧痛的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五弟,躺着别动,无需多礼!”新帝萧政贤道。
“见过陛下!”一旁的荣太妃连忙起身道。
“荣太妃也请起。”萧政贤的目光落在萧怀瑾那血肉模糊的背上,原本就紧蹙的眉头锁得更深,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深深的自责,“是朕无能!身为天子,却护不住你,害你受这等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