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多谢皇嫂提醒。”
  裴淮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追出去哄人。
  裴淮大步朝外走去,猛地一把拉开门,险些又让姜德兴摔一趔趄。
  裴淮扫了眼空空如也的阶下,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丝不安,急切地问道:
  “娴容华人呢?”
  姜德兴抬手扶正了帽子,结结巴巴地道:“娘娘她,她,她直接回宫去了……”
  裴淮闻言心下微松,又不禁轻笑一声。
  也是。这女子都敢跟他撂脸子,会听话挨罚才怪了。
  见裴淮抬步便要迈出廊檐下,姜德兴连忙跟在身后,捞起大氅替裴淮披在肩上,“皇上,您这……”
  裴淮拢起氅衣,头也不回地道:“不用跟过来。”
  姜德兴只得顿住脚步,目送着皇上往重华宫过去,转头却见秦妃走了出来。
  “秦妃娘娘,可需奴才替您传顶轿辇过来?”姜德兴连忙小跑回去,躬身问道。
  “多谢姜公公好意,”秦婉烟看向姜德兴,微弯的眉眼显得端庄温柔,“只是本宫想自个儿走走。”
  “欸,奴才恭送娘娘。”姜德兴退身回到门前。
  千帆阅尽过后,仍有人陪在身边吵吵闹闹,又何尝不是难得的幸运呢?
  又是一年岁末将至。秦婉烟望着远处灯火明灭,垂眸轻缓一笑,拢起织金斗篷,孤身走入了这轮风雪中。
  丁盛按他师父的吩咐去宫正司办差,回来时就只赶上听了个尾巴。此时见主子们都各自回宫,丁盛终于忍不住奇道:
  “今冬这雪落得早便罢了,日头怎地还打西边儿出来了?皇上居然能把娴主子训一顿。”
  “只皇上动口那叫训,”姜德兴揣着袖子,瞥了丁盛一眼,一语道破天机,“俩人谁也不让谁,那分明叫拌嘴。”
  丁盛瞪大了眼珠子,险些惊掉下巴,“娴主子是跟皇上吵起来的?”
  见姜德兴耷了下嘴角,丁盛神色一凛,肃然起敬。
  -
  暮色苍茫,重华宫里却并未掌灯。雪映堂前,辉照一地冷光。
  裴淮来时见状,便挥手让宫人们退下,独自推门踏入殿中。
  主殿内漆黑一片,唯有从窗棂缝隙中透进的几许雪光,依稀勾勒出殿中陈设的轮廓,显得尤为空旷冷清。
  裴淮放轻动作,一步步朝内殿走去。
  恍惚间,似是瞧见一抹纤细的人影儿倚坐在桌旁。女子一动不动,仿佛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沈韫珠本是阖目倚坐,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动了心神。
  沈韫珠抬眼望去,只见男人肩披玄羽大氅,立在牖外倾洒进来的一片冷光里,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珠。
  而那双望向她的凤眸里,正有情愫滋生,暗自疯长。
  四目相对,天地间仿佛倏然安静下来,唯有细雪在男人身后寂然无声地飘落。
  沈韫珠忽然想起自个儿还红着眼眶,连忙慌乱地偏过头去。
  正欲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却被裴淮一把拉入怀中,熟悉的冷香瞬间将她包围。
  沈韫珠怔怔地伸出指尖轻碰,只觉衣襟上是凉的,胸膛处却是温热。半晌,沈韫珠委屈地问道:
  “皇上还要追来重华宫教训妾身?”
  第45章 怜我怜卿
  裴淮方才快步过来拥住沈韫珠, 怕外头的寒气激着她,便抬手解落了大氅。此刻黑羽大氅落在殿中的地面上,却也无人顾得上去管它。
  裴淮闻言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疼, 忙松开怀抱,转而握起沈韫珠的手, 柔声道:
  “朕是来哄珠珠的。”
  沈韫珠别过脸去,赌气地说道:
  “皇上金口玉言, 妾身自然不敢质疑。只是妾身罪大恶极, 实在不敢劳动皇上哄什么。”
  感觉掌心中的玉指在轻轻挣动, 裴淮凤眸微暗,旋即半跪下身来, 抬眸询问道:
  “珠珠恼朕,可是因为秦妃?”
  沈韫珠隐约察觉男人身形一矮, 偏头看去不禁大为惊骇,一时倒也忘了挣开裴淮的手。
  方才伤了她的心,此时又来关情脉脉地哄骗她作甚?
  沈韫珠眼睫轻颤, 睫上犹挂泪珠, 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可眼眶分明红得像要滴血,愈发衬得肌肤胜雪,姝色动人。
  裴淮见沈韫珠这副模样,心中更加柔软, 不由抬起手指, 轻轻替女子拭去泪痕。
  沈韫珠偏过头, 躲开裴淮的触碰,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答反问道:
  “皇上恼妾身,不也是因为秦妃?”
  先前有了秦婉烟的提醒, 这回裴淮着意去听沈韫珠的话音儿,总算是弄清了沈韫珠为何心中不快。
  “朕没有恼珠珠,朕与秦妃更是毫无干系。”
  裴淮顿了顿,凝视着沈韫珠的眼眸,认真解释道:
  “秦妃她其实是朕的皇嫂——”
  震惊瞬间盖过了伤怀,沈韫珠不可置信地垂眸看着裴淮,音调都拔高了几分:
  “您连自个儿的皇嫂都要霸占?”
  裴淮也不禁愣了一下,虽然气氛不甚合适,却还是没忍住低笑了两声,无奈叹道:
  “这是想到哪儿去了?珠珠平日里就是这样看朕的?”
  见沈韫珠动了动唇,裴淮生怕这女子又说出什么让他啼笑皆非的话来,连忙道:
  “你还是先听朕把话说完。”
  裴淮将当年永王通敌案的来龙去脉,悉数同沈韫珠解释了一番。
  沈韫珠听罢,不由心中一震,她一直以为秦妃是裴淮的心上人,所以裴淮如此信任爱护秦妃。
  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缘由。
  裴淮信任秦婉烟,只因她本就不是后宫之人。而保护毓庆宫,单纯是为了照顾她们孤儿寡母。
  沈韫珠怔怔地问道:“所以昭宁不是您的女儿吗?”
  “昭宁是朕的侄女。”裴淮沉声应道。
  左右安插眼线的事都被裴淮知道了,沈韫珠也不避讳地问道:
  “那八月初九……?”
  “是皇兄的忌辰。”
  沈韫珠恍然间记起了些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她明明查过,林衡便是咸通三十五年八月净身入宫的。而林家获罪,正是因为永王通敌案!
  沈韫珠心头一跳,刚想张口发问,却见裴淮仍半跪着望向她。
  此时知道都是误会,沈韫珠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不禁嗫嚅道:
  “您,您还是起来罢,别累……”
  话到嘴边,沈韫珠又咽了下去,仿佛不想表现出关心来,显然是还没彻底和好。
  “皇上会为永王平反吗?”见裴淮站起身,沈韫珠抬眸接着问道。
  眼下沈韫珠也顾不得自己这点伤春悲秋,只因和她比起来,林衡和方岚才真的是太苦了。
  更何况,若林家沉冤昭雪,林衡重获自由身,岂非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那时方岚又该怎么办?
  “自然会,只是……”裴淮闭了闭眼,叹道,“老师如今虽与朕为敌,但朕还是不禁犹豫。朕想知道,当初老师是否是为着朕登基着想,所以才对永王痛下杀手的?”
  沈韫珠看向裴淮的目光忽然有些同情,依她来看,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杨家父女一个在前朝谮杀王爷,一个在后宫残害皇嗣,显然是奔着诛灭裴氏去的。
  沈韫珠垂下眼睫,虽如此想着,也没多说什么,万一……
  万一他们曾经的确是有师生情谊的呢。
  如若她猜的没错,那等到真相揭开之日,对于裴淮来说,恐怕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沈韫珠不自觉地环住裴淮的腰,将自己放进了他怀里。
  裴淮轻笑一声,立即倾身反抱住沈韫珠,低声哄道:
  “无论如何,今儿个惹娘娘难过是我的不是,我给娘娘赔罪。”
  沈韫珠埋首在裴淮的肩上,半晌,声音闷闷地道:
  “我只是觉得委屈罢了,才没有因为你难过。”
  “好好好,自作多情也是我的不是,我再给娘娘赔个罪。”
  裴淮宠溺地笑了笑,垂眼在沈韫珠唇上印下一吻,吻得克制却又极尽温柔。其间疼惜,不言自明。
  “时候不早了,珠珠还没用晚膳罢?”裴淮替沈韫珠挽着发丝,声音低醇地问道。
  沈韫珠抿了抿唇,哼道:
  “气都气饱了。”
  裴淮笑道:“娘娘赏脸,多少用些吃食,夜里才好睡下。”
  说罢,裴淮见沈韫珠也并非当真抗拒,便牵着她的手往偏殿走,吩咐宫人速去传膳。
  -
  四更末,沈韫珠忽然觉着腰腹隐隐酸痛。本想继续昏睡过去,却猛然想起自个儿推迟了许久的月事,顿时从睡梦中惊醒。
  沈韫珠借着微弱的烛火一看,只见床榻上赫然是沾染了一片血迹,却也不知蹭没蹭到裴淮身上。
  为免上朝时惊扰沈韫珠安眠,裴淮一向是让沈韫珠睡在床榻里侧。沈韫珠此时起身坐在榻上,颇有些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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