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方岚慌忙回过身,一滩猩红血水猛然撞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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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华宫中,宫女们端着银盆布巾进进出出。
  沈韫珠方才换下了湿透的裙衫,倦怠地蜷缩在卧榻里,面色仍透着青白。
  裴淮掀开花帐,不耐烦地催促道:
  “齐琅怎么还没到?”
  “奴才派人去请了,齐大人马上就到。”
  姜德兴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禀道:
  “皇上,景安宫那边儿怕是也……”
  “皇上。”
  沈韫珠虚弱地低唤了一声,声音喑哑得几乎听不见。
  裴淮闻言也顾不上什么景安宫,忙回身握住沈韫珠的手,沉声回应道:
  “朕在。”
  “您去看看令容华罢,妾……妾没事了……”
  沈韫珠嘴上说着,身子却还在轻轻打颤,看上去毫无信服力。
  裴淮心中一痛,俯身虚环住沈韫珠纤细的腰肢,隐忍克制的动作里,仿佛含着无限疼惜。
  “今夜朕哪儿也不去,就只守着你。”
  或许人在生病之后便会格外多愁善感些。温柔坚定的话语落入耳中,沈韫珠忽觉眼眶酸得厉害,忍不住侧过头去,悄悄把泪珠蹭在枕上。
  外头的宫女打起门帘,只见齐御医行色匆匆地赶来。请过安后,齐御医连忙跪在榻边为沈韫珠诊脉。
  沈韫珠默默垂下眼睫,心道意外落水虽令她吃了些苦头,但能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养一阵子伤,也算是福祸相抵了。
  半晌,齐御医收回丝帕和脉枕,拱手回禀道:
  “回皇上,娘娘落水受寒,旧疾复发,今夜恐怕会高热不退。”
  裴淮对此早有预料,闻言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命道:
  “取最好的药材来治,不论如何,朕只要娴贵嫔平安无事。”
  齐御医连忙应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听闻娴贵嫔是皇上亲自下水救回来的,齐御医赶忙也给裴淮请了个平安脉。
  “皇上龙体康健,此番应无大碍,只需饮些姜汤驱驱寒气便是。”
  听到齐御医这样说,姜德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连忙差人去外头看看姜汤熬好没有。
  “还有皇上——”
  见裴淮又要回身去抱着沈韫珠,齐琅只得硬着头皮主动回禀道:
  “令容华的龙胎没能保住。”
  裴淮停顿半刻,应了句“知道了”,便要挥齐琅下去开方子。
  齐琅见状,赶忙将该禀的话禀完:
  “皇上容禀,令容华的胎象素来稳固,本不至于受惊小产。臣等排查了景安宫内一应吃食器物,结果在令容华的安胎丸里发现了有毒的铅粉。令容华服用数日,这才使得胎气大动。”
  裴淮眉头一皱,终于舍得分了些心思过来,冷声道:
  “哪来的铅粉?”
  沈韫珠柔顺地缩在裴淮怀里,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却讥诮地勾了勾唇角。
  哪来的铅粉?马上就能知道了。
  沈韫珠缓缓掀开眼帘,数着心跳,静候对方踩入陷阱。
  在骤然来临的静默中,宫女紫雁端着姜汤从门外走进。路过高几旁时,紫雁状似不经意地碰倒了上面的鸳鸯纹玉壶春瓶。
  “咣!”
  玉壶春瓶砸在地上,应声而碎,瓷片四溅。
  满地碎瓷——
  却也只有碎瓷。
  紫雁瑟缩着伏跪在地,见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预想中的事情竟然并未发生。
  怎么会只有瓷片?她放进去的铅粉呢?!
  如此大的动静实在惹人注目。裴淮皱眉朝那边望去,正要训斥,却听沈韫珠轻声开口:
  “青婵,带她下去。”
  紫雁闻声猛地抬头,只见病容憔悴的美人儿窝在皇帝怀中,眼眸里满是冰冷嘲弄睇着她。
  紫雁浑身一颤,手心里登时冷汗涔涔。娴贵嫔居然早就有所察觉,却故作不知,只等着她自己露出马脚。
  紫雁被青婵捂着嘴拖走时,还在惊恐哀求地望着沈韫珠。
  沈韫珠却丝毫不为所动,重新蜷靠回男人怀里,抵抗着体内阵阵袭来的恶寒。
  既是重华宫的宫女,裴淮便也没有插手,只交给沈韫珠去处置。
  待众人退下,裴淮伸手探了探沈韫珠额间,发觉她身上果然热了起来。
  裴淮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气急,偏这祖宗还打不得骂不得的,只能恨恨地说了她两句:
  “你非要救令容华做什么?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顾了?”
  如实讲当然是为了博得裴淮的信任,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
  沈韫珠挤出滴泪珠子来,委屈地抬眼,假装怨道:
  “谁让她怀着您的孩儿呢。”
  “朕是不是还得夸你贤良大度?”
  裴淮见沈韫珠落泪,自是不落忍再说她什么。只得轻叹一声,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缓缓道:
  “往后再不会了。”
  再不会什么,裴淮没说清楚,沈韫珠也只作糊涂。
  毕竟沈韫珠还没想好,之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帝王真心太过沉重,于她而言,实为负担。
  “您当真不去景安宫瞧瞧?”沈韫珠垂眸问道。
  裴淮未曾言语,只是静静地埋首在沈韫珠颈侧。沈韫珠听着耳畔男人的心跳声,心中已是了然。
  沈韫珠缓缓抬起玉指,回抱住裴淮。
  指尖轻柔触及裴淮紧绷的脊背,沈韫珠温声道:
  “妾身没觉着多难受,皇上不必忧心。”
  回想起方才在水下惊心动魄的一幕,裴淮忽然体会到了何为后怕。
  当裴淮寻到沈韫珠的时候,沈韫珠已然无力地闭上眸子,乌丝漂浮在水面,如水藻般四散开来。
  想他平生征战沙场,主宰朝纲,面对着种种明枪暗箭,又何曾惧怕过?但在得知女子落水的那一刻,裴淮当真是心乱如麻,他竟然害怕会就此失去沈韫珠。
  过了许久,裴淮才终于回应起沈韫珠上一句话来,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少装傻,你分明知道朕的意思。”
  裴淮眼眸猩红,明显是咬着牙忍了又忍。不敢跟沈韫珠说太重的话,却也受不了她一再逃避。
  身心俱疲之下,沈韫珠实在想不出尽善尽美的话儿来讨巧卖乖。又抵不住困意袭来,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沈韫珠仿佛觉得脖颈间一凉,似轻吻,又似泪滴。
  第35章 西子捧心
  初秋清晨, 天色蒙蒙亮。如纱似幔的晨雾笼罩着连绵宫室,拂过花枝上残留的露水。
  裴淮不放心地摸了摸沈韫珠额头,触手一片湿乎乎的温热, 但好歹不似昨夜那般滚烫。
  裴淮坐在榻边,垂眸凝视着沈韫珠的睡颜。只见女子长睫如鸦羽般轻轻垂拢着, 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面容透出几分病恹恹的娇弱,分外惹人怜惜。
  裴淮的目光在沈韫珠的脸上流连许久, 忍不住抬起指腹轻轻摩挲。
  姜德兴躬身站在一旁, 见皇上明显是想继续守着娴贵嫔, 不由悄声问道:
  “皇上,您今儿还去早朝吗?”
  “去。”
  裴淮暗叹一声, 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替沈韫珠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朝外走去。
  殿门缓缓合上, 隔绝了秋日清晨的些微寒意。
  见青婵端着温水走近,裴淮压低声音嘱咐道:
  “吩咐膳房预备些清粥,熬好了就搁在炉子上温着。等你们娘娘醒了, 伺候她用些。”
  “奴婢省得。”青婵忙屈膝应下。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韫珠倏然睁开了双眼。
  正巧有画柳在旁打起帘子,青婵顺当地端着银盆走入内殿。一进门便瞧见沈韫珠侧伏在榻上,那双桃花眸里清澈明亮,哪里还有半分倦意。
  “娘娘, 您醒了?”
  “嗯。”沈韫珠心慵意懒地应了一声, 拥着锦被慢慢坐起身来。
  青婵在温水里投了帕子, 一边替沈韫珠抹去颈间黏腻的冷汗, 一边问道:
  “奴婢去叫齐御医过来?”
  “等会儿罢, 先不急。”
  沈韫珠接过画柳递来的热茶,低声问道:
  “紫雁那边, 可有查出什么?”
  青婵矮身坐在脚踏边,回禀道:
  “回娘娘的话,紫雁自个儿不愿供出背后之人,但曾有人瞧见她出入宜妃宫里。奴婢猜测,紫雁应是得了宜妃的授意行事。”
  “宜妃?”
  沈韫珠低声念叨了一遍,好似瞬间醍醐灌顶。
  令容华虽是有孕三月时才令宫中众人知晓,但却极有可能提前告知了交好的宜妃。
  怪不得那人能从赏花宴便开始布局,暗中调换她的玉壶春瓶,只等着昨日将铅粉一事嫁祸在她身上。
  如此,便都说得通了。
  沈韫珠不禁想起前日从御花园带回的那张字条,便追问道:
  “宜妃不能遇喜的事儿,可也打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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