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韫珠错愕了一下,犹豫地道:
  “妾身……不该妄议后位?”
  裴淮没有接话,只静静地打量着沈韫珠。若说初入宫时的沈韫珠还略显青涩,那么此刻的她已然是美得肆意又耀眼,任谁瞧了都会赞一句天姿国色。
  裴淮忽而想起前两日岐地进贡的几匹大红罗缎,拿来给沈韫珠裁衣裳想必再合适不过。
  裴淮起身走近,用折扇挑起了沈韫珠的下巴,教她仰面对上自己的视线。
  “自己说,该怎么罚?”
  沈韫珠实在觉得难为情,却不敢不答:
  “应当掌嘴。”
  说到掌嘴的时候,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端的是要哄裴淮心软。
  裴淮竟然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挪开了折扇。
  沈韫珠落寞地垂下眸子,心里直泛酸。
  “也成。”裴淮将折扇搁回桌上,随口道,“二十,动手罢。”
  他认真的?
  沈韫珠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见裴淮正噙笑望着她。
  裴淮是不是真心在笑,沈韫珠还是瞧得出的。心思稍一转弯便反应过来,这人是闲得慌了又要逗她。
  沈韫珠周身松懈下来,媚眼横波地嗔怪道:
  “您倒是扶妾身起来啊。”
  “不扶就不起?”
  裴淮几乎立刻便去弯腰抱人,嘴里却还要嫌弃道:
  “娇贵得要命。”
  不乐意听的全当耳旁风,沈韫珠状似无意地问道:
  “皇上怎么来这儿了?”
  裴淮大晚上的来御花园转悠,莫非是察觉什么了?
  “来寻你啊,”裴淮扬眉道,“省得你天天往翠微宫跑。”
  嘶——
  沈韫珠闭了闭眼,不想理会这个没完没了的男人。
  真是头疼。
  -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沈韫珠提着晴山色撒花宫裙,越过丛丛金桂,朝着矗立在水边的望月楼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沈韫珠回眸看去,只见画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娘娘——”
  沈韫珠忙回身迎了过去,拉着画柳躲到隐蔽处,低声问道:
  “怎么了?”
  画柳从袖中掏出一方叠起的锦帕,递到沈韫珠面前,满脸焦急地说道:
  “娘娘,咱们那支鸳鸯纹玉壶春瓶里面,忽然多了这个。”
  沈韫珠展开锦帕,只见里面包着些色白细腻的粉末。沈韫珠用指尖捻起一点,眉心顿时紧蹙。
  “是铅粉。”沈韫珠将帕子紧紧攥在手里,“此物重而下降,可用于堕胎。”
  那人果然要趁着中秋宴动手。
  沈韫珠眸色渐深,吩咐画柳道:
  “你回去将那些铅粉都处理干净,但瓷瓶仍要留着。”
  “是。”
  画柳有了主心骨,很快冷静下来,匆匆领命而去。
  思及赴宴时一向都不紧不慢的裴淮,沈韫珠抿了抿唇,对青婵说道:
  “青婵,你现在就去御前,速将皇上请来。”
  青婵忧道:“娘娘,留您一个人在这儿,恐怕会有危险。”
  “等会方容华过来,我再同她一起上去,不会有事的。”沈韫珠安慰道。
  见沈韫珠如此说,青婵才略放下心来,快步朝紫宸宫赶去。
  瞧着眼前光摇月碎的水面,沈韫珠独自站在望月楼下,心中暗自思忖。
  “娴妹妹怎地不上去?可是身子不适?”
  宜妃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关切。
  沈韫珠敛去思量,福身笑道:
  “参见宜妃娘娘。”
  “此处风光旖旎,妾身贪看了会儿,这才耽搁了。”
  杨嘉因掩唇轻笑,“登临望月楼上凭栏远眺,又是另一番好景致,娴妹妹何不早些上去瞧瞧?”
  沈韫珠敷衍地应和了几句,不由自主地望向宜妃的眼睛。
  不知为何,沈韫珠陡然想起了杨太傅。也许是他们父女俩的目光,都令沈韫珠觉得不太舒服。
  好在此时,方岚终于露面。
  沈韫珠欠身送走了宜妃,便与方岚并肩登上望月楼。
  就当二人踏上最后一级朱阶时,望月楼中异变突生。
  一阵嗡嗡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只见一群马蜂不知从何处涌来,飞扑向簪花佩兰的众人。
  “啊!”
  “来人啊!”
  宫妃们惊慌失措,纷纷躲避,殊不知这一动反而更加危险。
  沈韫珠下意识地转头去寻令容华,只见令容华一袭姚黄锦裙,引得成群的马蜂向她汹涌扑去。
  令容华吓得花容失色,护着小腹惊叫后退。
  “小心!”
  沈韫珠来不及深想,眼疾手快地拉住令容华。
  而令容华却仿佛受惊过度,脚下一个趔趄,拉着沈韫珠一起往后栽仰。
  沈韫珠本就有伤在身,一时没稳住身形,竟被令容华牵带着拽倒。
  后背撞上冰凉的玉栏,甚至都没等沈韫珠品出疼劲儿,耳边骤然响起一道脆裂声。
  栏杆断了!
  沈韫珠心中大骇,半截身体失控地落出勾阑外,已然无法自救,只得拼尽全力将身前的令容华往楼里推。
  “妹妹!”
  方岚惊呼一声,想要伸手去拉沈韫珠,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沈韫珠直直坠下了望月楼。
  第34章
  裴淮方才同杨太傅饮了几杯薄酒, 此刻半倚在龙凤纹饰的软枕上。右手支着额头,抵在太阳穴上的指节处传来微醉后的温热感。
  步辇还未靠近望月楼,便听得一片惊叫声在寂静的夜里乍起。
  裴淮心中一凛, 微闭着的眼眸立时睁开,目光透过龙纹绣边的锦帷望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抹淡蓝色的衣角, 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紧接着,便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青婵一眼认出了沈韫珠赴宴时穿的衣裙, 不由惊骇地禀道:
  “皇上!是主子, 主子落水了!”
  姜德兴倒抽了一口凉气, 连忙一挥拂尘命宫人落辇。
  裴淮心头狠狠一跳,几乎想也不想便飞身跃下步辇。三下五除二地扯下外袍, 看样子是直直朝着望月楼下的湖泊而去。
  “陛下!万万不可啊!”
  姜德兴瞧见裴淮的动作,登时大惊失色, 连忙抬手去拦。
  可裴淮救人心切,哪里是姜德兴能拦得住的。
  只见裴淮一把挥开姜德兴,怒吼道:
  “滚!”
  姜德兴踉跄着退后, 被裴淮阴鸷的眼神吓得狠狠一哆嗦。姜德兴伺候裴淮近十载, 都很少见裴淮如此滔天震怒。
  眼睁睁地见着皇帝纵身跳入水中,岸边的宫人们顿时乱作一团。姜德兴惨白着脸,尖声招呼着御前侍卫下去护驾。
  “快,快救人!”
  “快传御医!”
  “……”
  裴淮一头扎进水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他包围。
  身上的寒冷尚能忍受, 裴淮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 几乎快要窒息。他的珠珠那样娇贵柔弱, 掉进这样深冷的水里, 该是绝望难过极了。
  裴淮奋力拨开荡漾的湖水,借着月光搜寻女子的身影。心急如焚, 目眦欲裂。
  珠珠,你究竟在哪里?
  湖水汹涌……
  铺天盖地的冷……
  沈韫珠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脚腕上却蓦然一紧,怎么也挣脱不开。
  柔软的水草随波搅动飞舞,似乎要将她拖入湖底。
  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窒息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恍恍惚惚间,沈韫珠脑海中竟还盘旋起一个念头来:
  要是再往湖里扔些水蛇,任他大罗金仙在世,也保准儿教掉进来的人有去无回。
  就当沈韫珠快要失去意识之际,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她的腰身,将她从冰冷的深渊中往外拉。
  环在腰上的力道很重,是水蟒吗?
  居然还是热乎的……
  沈韫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瞧清了满脸焦急之色的裴淮。
  沈韫珠想要开口说话,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里火辣辣的疼。
  “乖,吐出来——”
  裴淮心疼地将沈韫珠搂进怀里,替她拍着后背,反复抚慰道:
  “没事了,朕在这里,别怕。”
  秋夜里寒意彻骨,沈韫珠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冻得凝固了。
  沈韫珠身上裹着玄色披风,无力地倚靠在裴淮胸膛前。她忽然忆起,这已经是裴淮第二次救她了。
  第一次,是在屏澜山庄,裴淮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窗外的冷箭,而这一次,是在望月楼下,他又一次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沈韫珠疲惫地阖上双眸,不知该如何面对裴淮。面对这个她曾经恨之入骨,如今却又一次救她于危难的男人。
  此刻的望月楼上,方岚遥遥望见沈韫珠获救,总算顾得上喘息片刻。松缓下紧绷的心弦后,方岚这才察觉到有股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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