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韫珠无端地心里发紧,说起来她也有小半个月没见裴淮了。不用跟那个浑身都是心眼儿的男人斗智斗勇,日子甭提多悠闲了。
沈韫珠行至殿中敛裙跪下,双手交叠在额前,一拜及地。
“妾身娴嫔苏氏,恭请太后娘娘圣安。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长乐无极。”
方太后温和地笑了笑,“好孩子,快起来罢。”
太后虽与沈韫珠只有一面之缘,但此前皇帝、方岚乃至许尚仪,可都是轮番过来替她说好话儿。何况选秀那日,太后本就对沈韫珠印象甚佳,否则也不会擢选她入宫为妃。
“妾身早欲来向您请安,不承想遭逢天降大雨,只得耽搁了数日,还望娘娘恕罪。”
沈韫珠仍跪在原处,略略垂眸,瞧上去很是柔顺恭谨。
“无妨。”
太后面上笑意更深,示意毓瑚扶人起身,温声道:
“前些日子风大雨急,你若来哀家这儿着了风寒,皇帝知道后可要埋怨哀家了。”
沈韫珠起身站定,听出太后话音里不是怪罪之意,不禁赧然。
“娘娘说笑了,皇上操劳朝政,如何会将妾身这点子小事放在心上。”
太后但笑不语,转而道:
“哀家本以为,你会随晏清一同过来。”
晏清,是裴淮的表字。取海晏河清之意,可见先帝对这个嫡长子的看重。
沈韫珠听罢太后此言,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帝日理万机,哪来的闲工夫陪她请安?就算她丑媳妇不敢见公婆,也该约上方岚作陪才是。
“妾身想着,既是初次来向娘娘请安,实在不该怠惰因循,一再拖延,故而不曾问过陛下的意思。”
沈韫珠小心翼翼地问道:“妾身擅自前来,可是错了规矩?”
“倒也不是这个缘故。”
太后端起茶盏,低头浅啜了一口,徐徐道:
“哀家给你预备了些见面礼,等下回你同晏清一起过来,哀家再赐给你罢。”
沈韫珠乖巧应“是”,心里却更糊涂了。
宫中还有这种讲究?可许尚仪没教过她啊。
沈韫珠暗下决心,回头还是该把宫规亲自翻出来看看,免得节外生枝。
-
安华殿内,檀香缭绕。
浅金色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纹乌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殿内供奉的铜鎏金释迦牟尼像被光晕笼罩其中,更显得庄严肃穆。
左右这些日子清闲,方岚便想着抄些佛经来祈福。
可巧沈韫珠与方岚心有灵犀,只是她今儿个要去太后宫中请安,便将抄好的心经送去了方岚宫里,托方岚一并带来佛前供奉。
祈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风调雨顺,盛世长平。
方岚亲自捧着二人抄写的佛经,迈入安华殿时,身边只带了冬儿。
却不料殿中还有旁人在,方岚缓步走近,瞧清了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
“容贵嫔?”
容贵嫔一袭兰苕色襦裙,转头看清来人,起身见礼道:
“见过方婕妤。”
“不必多礼。”方岚微微颔首,有些惊讶,“贵嫔怎地有空来此?”
“妾身近日来心绪不宁,夜不能寐,便想来这静谧之处寻些安宁。”
容贵嫔清冷的面容里隐含悲寥,无端地令方岚想起深秋时节,覆着层薄薄白霜的萧瑟草叶。
方岚垂眸思量,声音低柔地问道:
“贵嫔可还在为当日小产之事伤怀?”
容贵嫔闻言,倒是摇首否认。可方岚瞧着,容贵嫔分明是不曾释怀的样子。
方岚轻声说道:“本宫听闻抄写经书供奉于佛前,便可为逝去的亲人祈福。贵嫔不妨也试试?”
“多谢方婕妤好意,只是妾身并不寄念于神佛。”
容贵嫔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妾身以为,人生在世,惟有自渡。”
方岚觑了眼前头金光灿灿的佛像,心底默默道了声罪过。
“贵嫔正值芳华,等日后调养好身子,皇嗣还会再有的。”
方婕妤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声说道。
“再不会了。”
容贵嫔摇了摇头,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似乎不愿再多吐露什么。
“时候不早了,妾身先行告退。”
方婕妤点点头,望着容贵嫔离去时单薄落寞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同情。但方岚也明白自个儿帮不上什么。毕竟丧子之痛,又如何能与旁人道也。
方婕妤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将手中捧着的一沓经书供奉于案前,而后虔诚地跪在莲花蒲团上。
心绪还未能从容贵嫔身上抽离,方岚恍然发觉,自打沈韫珠开始侍寝,皇帝似乎很少召见旁人了。有人宠眷正浓,便有人圣恩不在。寂寞宫花各自凋零,是后宫中人难逃的宿命。
容贵嫔虽可怜,但平心而论,方岚并不希望容贵嫔复宠。世上之人皆分亲疏远近,亦有贪嗔痴念。
如果可以,方岚还是更盼望沈韫珠能一直圣宠不衰下去。
第22章 风谲云诡
宫门口,姜德兴一眼瞧见圣驾的影儿,立马颠颠儿地跑上前。
“哎哟,皇上您可算是回来了。”
姜德兴从裴淮手中接过长剑,殷勤地鞍前马后,嘴里念叨个不停。
“您出宫这些时日,奴才天天惦记呢,生怕外头的人做事儿不周全,伺候得您不顺心。”
裴淮目光扫过殿前的花木,一面走,一面问道:
“宫中近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姜德兴心里打个转儿,连忙回答道:
“宫中各处一切安好。只不过前些日子,有几个不要命的狗奴才乱传闲话儿。但太后娘娘已经下令彻查严惩,眼下都渐渐消停了。”
“传谁的闲话?”裴淮睨了姜德兴一眼,沉声问道。
“令容华。”姜德兴觑着裴淮的面色,“有人编排令容华的龙胎不祥。”
“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奴才说出来,都怕污了圣听。”
姜德兴瞧裴淮不像是要动大怒,这才敢一口气儿秃噜出来。
“嗯。”裴淮大步流星地走进御书房,撩袍落座,“还有呢?”
皇帝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可叫姜德兴犯了难,左思右想后,试探着回答道:
“娴嫔主子也好好儿的呢,平素左不过是待在自个儿殿里,或是去方婕妤那儿串门子。”
裴淮垂眸抿着贡眉茶,闻言眉头一紧。
又是方岚?
“从前倒没瞧出来,朕这个表妹如此招人稀罕。”
姜德兴还沉浸在自个儿又猜对皇上心思的喜悦中,丝毫没察觉裴淮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忙不迭地跟着夸道:
“方婕妤才貌双全,仁慈惠下。真不愧是方家养出来的女儿、国公府的千金。依奴才看,这普天之下,就没几个女子能比得上方婕妤。”
姜德兴将方岚吹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裴淮听了更是烦躁,抬手便将案头的折子摔进姜德兴怀里。
这这这……
姜德兴骇了一跳,心惊胆战地收回了大拇哥儿。
要不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呢,皇上的心思可真难猜。姜德兴捧着折子递还到皇帝案头,这会子可不敢吱声了。
裴淮面色不虞,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粒珍珠,懒得再搭理姜德兴。
裴淮捏着那粒珍珠,迎着日光端详良久,沉吟道:
“姜德兴,你去库房里取盒胭脂粉过来。”
说起这粒珍珠的来历,可着实透着古怪。
早在许多日前,京兆尹官衙便已明令禁止捡拾路边的死鱼。可一到夜晚,却总有百姓试图避开官差的眼睛,偷偷出门犯禁。
裴淮细问下去才弄清楚,原是有百姓从死鱼肚子里剖出了珍珠,众人这才纷纷效仿,指望能碰个好运气。
但鱼腹中怎么可能藏有珍珠?
裴淮当即警觉,命人速速追查下去。最后从城南一家当铺里,寻回了这粒珍珠。
“皇上,您瞧这个成吗?”
姜德兴捧着盒红蓝花胭脂粉回来,呈到裴淮眼前。
裴淮掀开洒蓝地描金盒盖,将珍珠放进去滚揉了一圈儿。细腻的胭脂粉卡在银针刺出的小孔里,纯白珍珠表面赫然显现出两个红字:
冉城。
姜德兴陪侍在侧,抻头瞧见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裴淮盯着“冉城”二字,凤眸轻眯,忽然将手指伸向案头的水道图。
卷轴摊开在桌案上,只见朱笔勾拟的漕运路线,恰巧经由冉城。
“手都伸进御书房了,宫里的细作还真是愈发放肆。”裴淮怒极反笑。
有人借珍珠向宫外传递今岁漕运路线,意欲截取各地进献入京的粮草盐铁。
却没想到天命不佑,百密一疏。
此番暴雨导致御沟中河水上涨,传信的鱼儿没能顺着河流游出城,反而被冲上了都城内的街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wx.html" title="野梨"target="_blank">野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