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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不过是新朝换旧朝,换了个主子,咱们当奴才的依旧是奴才,兜里的银子合该孝敬主子。
  世人都以为皇上坐拥天下,金银财宝享之不尽,可国朝礼法自有定数,内库那点银子若没有咱们这些奴才定期补上,皇上又如何当的畅快?所以他们要闹,就让他们闹吧,咱们只需把份内事情做好,也就成了。”
  “干爹,轿子到了。”有小太监在外低唤。
  “干爹,儿子明白了。”胡监官沉了眉,正色道,“儿子这就扶您进宫。”
  魏公公整了整衣领,由胡监官扶着出门上轿。
  宫殿长廊蜿蜒,魏公公一路步行,刚走到金殿门口,忽听里间传来一声怒斥:“南部刚平了茂州匪乱,北方又出了暴乱,民间流言纷纷,难道我大靖离了他耶齐烈,就当真无人可用了?”
  “臣无能!”
  这是耶齐格和拓摩旧部在私议国事。
  “去查,这些个流言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是。”
  魏公公低垂眉眼,立于门廊值守,忽见远处一小太监匆忙跑来,“公公,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侍候在耶齐格身边这么久,魏公公深知这位主子极重子嗣,即便此刻国事紧急,可也架不住皇嗣。
  “在这候着,我去通传。”魏公公低声吩咐,转身进殿。
  不多时,耶齐格沉着脸,大步跨着出了金殿。
  **
  这晚月华如水,同样朗照在李家村每一户农家的窗台上。
  其中一户农房中烛火如豆,少女正襟端坐,于灯下静听老者教诲。
  原来自那日一闹,李大山感念明景崇恩义,又得知他暂无定所,便干脆留他在自家暂住。明景崇也不推脱,于是,这里就成了师徒二人每日碰面的地点。
  “师父,如今天下之势,您怎么看?”
  明景崇捋须吟笑,“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靖立朝不久,且尚未完全占领中原,你若问我往后之势,我只能回答,尚待时机,方可一统。”
  “谁来一统?”
  “得道之人。”
  “何为得道之人?”
  明景崇笑而不答,岔开另一话题,“上次那些催税官差横征暴敛,你认为根源在何处?”
  沈绾想了想:“自是上位者不知节制御下,昏聩无道之故。”
  李大山在旁接言:“不错,这帮蛮夷自打侵占中原,没少欺负咱们老百姓。”
  “大山,你再好好想想,百姓的穷苦真的只是源自拓摩入侵吗?”
  明景崇这番问话,让李大山不由一默,百姓的困苦,似乎……由来已久。
  “是啊,那些苛捐杂税其实自前朝就已经存在,”大山想了想后道,“只不过那些蛮夷手段更甚,逼得更紧而已。”
  “正是,”明景崇道,“古往今来,变的是王朝统治,不变的是芸芸众生。哪怕是中原人统治的王朝,一旦离了民心,也同样会被潮流湮覆。”
  沈绾心中不由一震,“师父的意思是……大胤亡国、拓摩入侵,都是必然,那、那就没有法子改变?”
  “有,但不能操之过急。”明景崇觑了眼沈绾,叹道:“你如今的性子还太过急躁,上次炸毁的不过是一间铺子,可天下病灶尚在、根瘤未除,若想改变,非一朝一夕可得。”
  沈绾长睫一眨,不由想到尚在牢狱的谢翊,“请师父指点。”
  明景崇深深看了眼沈绾,起身踱步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历代王朝大势更迭,正如春秋冬夏循天道嬗递,非一国一姓可挡。所谓千秋万岁、万寿无疆皆是空话,天下之道,莫若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沈绾若有所思,“师父的意思是……循天道而行?”
  默了默,水眸陡然一亮,“师父方才所说民心,徒儿斗胆一猜,这所谓‘得道’,即是得民心者方得道。”
  屋中静谧,忽听一朵烛花炸响,明景崇捋了捋长须,眼中赞许不言自明。
  “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出自荀子《天论》
  第33章
  听师父这样说,沈绾也自知不便再待下去,正要出门,忽听大山说:“天黑路不好走,我、我送你。”
  沈绾看了眼外面天色,虽有朗月高照,可想起二柱爷孙俩,还是心有余悸,遂点头:“也好,劳烦李大哥了。”
  李大山挠挠头,只嗯了声,从外头寻了辆牛车。
  他性子沉闷,一路上没什么话,更是不知沈绾家住哪里,只这么闷头陪她走着。
  二人赶在宵禁前入了城,李大山驾着牛车,晃晃悠悠行驶在阒静的街道上。
  今晚的月色的确好得不像话。
  他身形高大,影子被月光拉得又高又长,视线倏尔一偏,落在青石板路两道影子上。
  沈绾坐在车后,他的影子比她的高出一头还多,初时还隔着距离,可转过一处街角,那两道影子竟莫名交叠在一处。
  李大山脸侧的肌肉极不自然地抽动一下,转而别开目光。
  “李大哥,你怎么了?”沈绾好奇地望向他。
  李大山虽然皮肤黝黑,可五官长得并不丑,反而是极具野性力量感,只是他的性子同当年的谢翊一样闷冷,故而看上去总有股生人勿进的气质。
  “没什么。”
  二人又陷入沉寂。
  “那个……”沈绾素来不喜这种沉闷的气氛,绞着脑袋随口起了个话题,“李大哥,你家中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吗?”
  “嗯。”李大山点头,“我是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
  沈绾颇为意外,“怪不得你这般为乡亲们出头,他们外出避难,只有你留了下来,就不怕被官差捉了去?”
  “不怕。”李大山嘴角绷直,凝视前方,“我一个人惯了,无牵无挂,随时都可以豁出这条命,就算是死了,乡亲们能为我敛尸下葬已算是照拂。”
  他身上的孤寂感太过强烈,沈绾不由喉头一涩,“李大哥,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那你就不是一个人。”
  她侧眸望向他,目光真挚热烈,“你若是出事,至少我会为此难过。所以,不管何时,请好好爱惜自己。”
  李大山眸光一滞,想要转头看她,却提不起勇气,良久,只低头“嗯”了声。
  将军府处在闹市区以东,二人转过两条街市,已然到达。
  “你……住在这?”当看清将军府那尊贵显赫的门楣时,李大山不由愣住。
  “哦,一直忘记说,我虽在御马司当差,可也是将军府的女婢。”沈绾毫不避讳解释,“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闭,李大哥不如进府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城吧?”
  李大山还未来得及反应,春桃已从侧门小跑出来,“姑娘可算回来了。”
  “今日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你以后不用一直等我。”沈绾笑着解释。
  “那怎么成,我得了将军吩咐,每晚是一定要等姑娘回家的。”春桃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眨巴起来平添了几分娇憨。
  沈绾笑了笑,不再同她纠结这点,转而介绍起李大山:“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城门已关,他一时出不了城,能否帮他在府中安排一间住处?明日一早他便离开。”
  “既是姑娘的朋友,自是没问题。”春桃瞅了眼李大山,在前引路,“跟我来吧。”
  当晚,李大山就这么住进了只在说书人口中听过的大将军府,平日里睡的木板床骤然变成了软垫锦被,虽是奢华至极,却是一夜无眠。
  **
  几日后,京都衙署突然接到投案,一群人自称是西盘街爆炸案的犯事者。
  本以为这桩棘手案终于能够审结,可仔细一问,这伙人居然在认罪同时状告当今亲王——耶齐雷。
  京都府尹吓得不轻,本想草草了事,可这案子不知怎的竟上达天听,朝堂一番激论后,由三司会审,主审官正是当今丞相代鄯。
  与此同时,街头巷陌不知从何时传出一首童谣:
  长嘴鹰,铁缰马,一朝踏碎汉家瓦;北人骑,南人爬,命轻骨贱颠皇家。
  这首极具造反意味的歌谣在民间不胫而走,很快自北向南,遍布乡野,老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拓摩皇族要屠尽天下汉人之事。
  这般含有煽动意味的言论自民间传至庙堂,曾经那些在拓摩招揽下臣服归依的汉人旧臣,此刻竟前所未有地抱成一团。
  他们在朝堂本就被那些拓摩臣子压上一头,积压已久的不满借由这个档口全面爆发。
  耶齐格身为皇帝,近日来愈发为这些事感到头疼。
  这日金殿议事,代鄯捧着一摞卷宗恭敬呈上,里面详细记述了李家村及周边村子农户的供词,劫掠人口、轻贱人命、私设赌坊等罪状一一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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