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文薰也严肃起来,表示:“我知道了,谢谢叶先生。”
  这份严肃不为其他,只对叶亭心工作性质表示认可。
  叶亭心之后又提起了诸如生育帮助之类,还提起每个月学校都会安排老师出去给周边妇女讲解生育知识,告诉文薰届时可以去旁听。文薰很认真地记下这些信息,打算完成生育之后,也加入进去帮助其他人。
  和叶先生聊完已经是半小时之后,叶亭心特意将文薰送下教学楼才返回去处理工作。文薰正想着在清华园里逛逛,还没出走廊,就见到了等在入口处的梁献琪。
  他笑着向她招手,显然是在等她。
  外头日头有些晒,文薰便和梁献琪在教学楼的阴凉处说话。看着文薰隆起的肚子,这位师兄眼中不乏遗憾:“才知道你结婚了,没想到真正见了,你都要有孩子了。”
  又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道:“可惜我那时不在,不然非得上门抢亲不可。”
  文薰的脸上带着礼貌:“是我的不是,当时要是知道师兄在国内,应该尽礼给你派一张请柬的。”
  正巧,这时候霞章来了,刚好听到二人的最后一句对话。
  文薰瞥到那穿长衫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油然而生,“霞章。”她喊了一声,言语中带着不自觉的亲昵。
  莫霞章不认识梁献琪,但看到两人在一起说话,猜到是文薰的熟人。两人才见,作为中间人的文薰便向两人互相介绍道:“这位是我在剑桥的师兄,梁献琪梁文仲,这位是我丈夫莫霞章莫砚青。”
  二人的手便顺势握在了一起,互相以字称谓。
  梁献琪还抢先开口,“刚才还听温妮提到你,有缘一见,果然是为传统的绅士。”
  中国的传统,西方的绅士,凑在一起,不伦不类,什么形容?
  霞章腹诽着,露出一个不尴不尬的微笑。
  梁献琪又问:“不知道莫先生在哪方高就?”
  霞章干巴巴地回答:“一师范。”
  梁献琪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师范学校啊。”
  师范学校怎么你了?莫霞章抬起眉头,越看越觉得碍眼,他又不想跟他吵,硬逼着自己没有回话,在心中默念“勿生气”。
  他的妻子这么优秀,合该会吸引到一些优秀男士。
  人家酸两句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他才是名正言顺的“朗先生”!
  哈,说白了你还是嫉妒吧?
  想明白这个问题,霞章还得意起来,张口便来:“是啊,师范学校,不仅能为国家培育更多更优秀的老师,还方便我以后教孩子。”
  梁献琪顿时无话可说。
  他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个不要脸的人。
  第78章 霞章的老师
  与梁献琪分别后,霞章在回家的路上一直保持着一种
  古怪的神情。
  文薰初时还老神在在等着他开口,后来见他一直不主动,害自己等半天都等不到后文,当时就急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尽数道来,别瞎磨蹭好不好?”
  老不说话,吊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点也不好玩。
  见文薰脸上沾了些绯色,霞章端着样子做了声怪,“那我便谨遵夫人法旨吧。”
  又正常道:“其实不说也没什么,我就怕惹恼了你。”
  文薰好不耐烦,“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我才会恼呢,快说!”
  凶巴巴的话音一落,她伸手轻轻捂着胸口,直道不该。
  自从怀孕后,她的脾气真的浮躁了好多。刚才的声音若再急些,再大些,别人听着都要像是她在跟霞章故意吵架了。
  大约是霞章也经常跟人大声讲话,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又或许在他心里,文薰还是他一开始见到的温柔动人的那个样子。
  他仍旧是走在她的侧前方,用这样的方式为她保驾护航,“我要是讲了你不准打我。”
  文薰“哼”了一声,不做任何提前承诺,只特意支了支托着肚子的手。
  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快5个月了呢。
  她眼睛一转,又在考虑要不要给霞章道歉。
  虽说是至亲的夫妻,可该有的礼貌不能少——这种礼貌不是见外,而是尊重。
  一段关系只有互相尊重才算健康,才能长久。
  霞章没有注意到她的若有所思,他酝酿了半晌,又是清嗓子,又是捏喉咙,折腾了半天后,才用缠绵的,充满柔情的声音喊道:“温妮~”
  文薰浑身一抖,全身都过电了一般。她满脸愕然地望着他,她敢打赌她胳膊上绝对起鸡皮疙瘩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好不生气,她一听又真的生气了——都怪这个人,阴阳怪气。
  她还羞得脸红,她又想起了上回霞章吃戴森的飞醋。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存心闹她?
  霞章眼尖,小跑着往前走两步,把前头路中间的鹅卵石捡起都到草丛边,回头又喊了一声:“温妮,小心点走呀,温妮~”
  文薰这回在他开口之前就预判了他的动作,提前捂住了耳朵,“不准喊,难听死了。”
  霞章收起表情,一本正经地问:“什么难听,我发音难听吗?”
  文薰脱口而出,“对,你说英文特别难听。”
  霞章并不以此为耻,“正是因为我说得难听,我才要努力训练我的英语口音。”
  说完,他又刻意问道:“怎样,我刚才喊你时,是不是用了所谓的剑桥腔。还请朗老师点评一二,我的剑桥腔够不够正宗?”
  文薰这下终于明白了,“你又来了。你分明是小心眼,你蓄意报复!”
  一想到他可能听到了梁献琪那几句没分寸的话,不愿意他再伤心的文薰又连忙说:“你别误会,我跟梁师兄根本没什么。”
  “我知道啊。”一个连婚礼都未被邀请的师兄,霞章表示自己才不会把他当成情敌。
  “那你还……”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如你所想的单纯的小心眼儿。我已经恼恨这件事很久了。大家都能叫你温妮,我也能叫得。温妮,温妮,温妮……”
  他把脸凑到文薰耳边,一声声喊得文薰满脸通红,最后引得她彻底发急,在羞煞时,急得伸手抓住了他的耳朵。
  “不准喊了——”
  这人可真坏!
  文薰的一声吼,震得从另一个岔道走出来的清华物理系教授康俊才下意识地一抖。他抬头刚好看见这一幕,登时也觉得自己耳朵发热了。
  这不是他们川省的特产“耙耳朵”吗?怎么还能传到金陵,又传到北平来?
  好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原来你莫砚青也是同道中人啊。
  打打闹闹,这就是文薰和霞章的日常生活。
  清华开完会,后一天是一师范开会。等大事全部办好,借着空余时间,霞章带着文薰去拜访了他在清华的两位老师。
  因临近开学,大家事情都忙,日后反正又能常在一起,不必拘礼。上午小夫妻拜访到焦先生这里,焦先生也知道霞章还有其他老师需要探望,中午便只留他们吃了饭。又喝了两杯茶,闲话家常两句,在天色尚好的时间主动送二人离开。
  下午按计划去拜访倪先生。焦先生家离倪先生家有些距离,而今日的天气秋高气爽,刚好适合步行。在前去的路上,霞章同文薰闲谈时提起:“我的国文是由南方的老师打好了基础,来了北方后再由几位大师精进的。”
  倪先生作为研究儒道的大师,文法素养自然非一般人可比。文薰听得点头,又暗想:光是了解到霞章的那些位先生,就能大概猜到他有多少本事。
  于是问题便这么来了:“怎么不见你也在文学专业领域里写书作传?”
  霞章把手背在身后,流露出一丝羞愧。
  “不瞒你说,我也是写过的。”
  “那怎么不见成书?”
  “因为半道觉得自己写得太差,便放弃了。”
  文薰惊讶于这个回答:“怎么会呢?”
  霞章平日里对自己的专业水平十分自信,到这里却谨慎起来,“怎么不会呢?你不要对我太有自信了。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基本上是得益于我汲取到了足够的先生们的营养。我通过他们的理论和观点筑建我自己的文学王国,博得了几分薄名,已经算是幸运了。我自己再谈及,哪怕是在学校给学生上课,也不过是拾人牙慧,拿来主义。”
  文薰缓缓点头,她算是听明白了,霞章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有积累出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思想与知识,他并不算是一个专业者,所以没资格往专业上撰文。
  霞章在此事上看得十分透彻,“我现在还年轻,对生活的品味和经历都不够,古人在经历了人生变迁之后写出来的文章,我是没办法体会其中真意的。年轻的时候读国文不过是认得字,将文章记到心里罢了。要等年老了,根据自己有独特的体会了,那才叫读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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