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吃完晚饭,文薰没有回家。她在办公室里和另一位同上阅读课的老师商议课程细节。对着自己在暑假参与制定出来的教学大纲,文薰有一种十足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给她带来了工作上的便利,使她在陌生的环境中也能得心应手。
  等到晚上9点后,文薰提着油灯,跟着同事一起去检查了英文系的女生宿舍。
  这项工作也是她日后经常要做的。
  临近10点,文薰才和霞章汇合,一起来到校门口,坐上了来接他们的郭瑞的车。
  或许是因为身体处于疲累,一路上他二人都没说话,到了家,又快些让郭瑞回家,直到真正踏入院门,才算轻松。
  小洋楼里浅浅亮着灯,等听到动静,电灯才把整座屋子照亮。王妈一脸担心地从里屋出来,不由自主地在玄关处抓住文薰的胳膊,“怎么弄得这么晚,啊?”
  文薰知道她是担心,连忙安慰:“妈妈,你别怕,我一直在学校呢,而且霞章也在身边,不会有事的。”
  王妈也关心的看了一眼霞章,才道:“郭瑞也这么说,可以前在金陵,在金陵大学,我就没见你这么晚回来。”
  这种反常让王妈生出了好多不存在的惶恐。
  她对这些事不了解,文薰便一边带着她往里走,一边仔细地说给她听,“那是因为临安大学的运作与金陵大学不一样,而且人家校长更清楚我的才华,分派给了我更多的工作。妈妈,有句话叫能者多劳,是不是?”
  王妈却没有如她所愿安心,反而丢出一个极正常的顾虑:“那你们以后都是这么晚回来?”
  文薰望向霞章,见他点了头才道:“不出意外,就是这样了。”
  王妈立马苦着脸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时间,算完她喊到:“可不得了,早上7点就要起来,8点开始上课,累死累活一天,到晚上10点才能回家,
  这么长的时间,做奴才也没有这么磨人的!”
  王妈以前还以为做先生是个轻松的工作呢!
  她的话让文薰忍俊不禁,“妈妈有慧根呢,咱们教人读书,不也算是一种为学生服务,为学校服务,为社会服务嘛。”
  王妈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霞章却截过了话头,“妈妈,你刚才在家,怎么不开灯?”
  王妈道:“我这不是想为你们省着点,反正我也没做事,用不着那样亮堂。”
  以前住在莫宅就算了,现在单独住出来,她生怕小两口的积蓄不够。
  霞章如何不明白她的好心?他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多做无畏的费神。
  只不过他一开口倒提醒王妈了,“姑爷,你的药还温着呢,睡前你可得喝了。你什么时候吃的晚饭?过去了那么久,肚子里怕是空了吧。我去给你下点虾米小馄饨吧,那可是我今天下午新包的。”
  嘴里不停地唠叨完,王妈转身奔着厨房去了。
  徒留小夫妻面面相觑,又相视一笑,拉着手上楼。
  现在是他们二人的独处时间,霞章这时才问:“今天累不累?”
  “还好,”文薰答应时,语气还有些兴奋,“你知道吗,我今天走了一轮流程,只是稍微参与了一些临安大学的工作,我就爱上了这所学校,爱上了这里仁慈善良的老师们。”
  明明拿着一样的薪水,却要做更多的工作,偏偏那么多人都甘之如饴。
  文薰以前会听霞章讲过节他要留校陪学生,夜里他要去夜校给工人上课的事,她听着那些描述,构想出来的唯有莫霞章一人。然而她今天亲临现场,亲眼所见,亲自体会,她终于明白到底是一群怎样的大学,才能组织老师们去身体力行地为社会做贡献。
  文薰握着他的手,忍不住也畅想自己加入进去的画面,“给工人们上课到底是什么样子,和学生们上课一样吗?”
  霞章反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的脉搏,领悟着她的激动,“不太一样,首先是人数上的差别,再一个就是环境。给工人们上课是在工厂,没有那么舒服。工人们的知识层面也不一样,同他们讲话要用更直白的方式。其实初次去给他们上课,容易抓不到重点,把握不好分寸,不过熟悉了,大家都愿意给那些好学的工人上课。”
  “因为他们都很认真?”
  “是的。一千多年的封建把他们埋进土里,可一旦抓准能出来透气的机会,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努力地向上生长。”
  他用了一个形容,这个形容让文薰浮想联翩,甚至止不住地开始畅想未来,“霞章,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工人们也能拥有宽敞明亮的教室,平整干净的书本,以及平等的受教育的机会?”
  “当然,这正是我们努力追求的,不是吗?”
  先用通才教育,教育出精尖人才救国。
  再慢慢地普及教育提高国民素质,达到全民现代化。
  这其中可能需要很多时间,需要很多代人的付出与投入。
  可只要足够坚定,就不可能不能实现!
  临安大学给了文薰一种对未来更清晰的展望,她喜欢这里!
  第69章 战争伊始
  忙碌了一天,身体终于能够得到放松,文薰睡得极好。第二天清早,她被楼下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她感受到霞章从身边起来。她听到了王妈的声音,清楚大概有事,可身体就是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她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看着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小心地带上门。
  那份体贴让她连下楼梯的声音都没能听见。
  文薰等了一会儿,听到楼下没了动静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眨眼间,她逐渐清醒。她回头看着似乎大亮的天色,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她光着脚踩着地毯来到窗边,拉开窗帘后撑着窗台探出身子往下看。
  她看见霞章端着一盆兰花在门口同谁说话。
  兰花?
  困意瞬间堙灭。文薰转回去穿上拖鞋,披了件外衣便嗒吧嗒吧地跑下楼。
  来人已被送走,王妈重新关上大门。她回头,见到文薰穿着睡衣下来,好一番嫌弃:“衣衫不整,叫外人见了像什么样子。”
  文薰朝她讨好地笑笑,持有“听见了但不打算改”的顽固态度。霞章也知道她急着做什么,抱着兰花来到她身边,献宝似的举给她看。
  这兰花被养得好极了。文薰左右打量着它,忍不住伸手轻抚着肥大的叶面,就像在抚摸小孩的头发。
  “是那盆?”
  她特意送来临安陪着霞章的那盆。
  “是啊,暑假没特意留人照看,我在离开时便把它交给任满先生照看。任满先生你还记得吗?那位养花高手。”
  “记得,那位园艺家,国画家。”
  文薰的记性也很好的。
  霞章见她兴致勃勃,又把花盆换了个方向,给她看另一边兰花开的花苞。这般硕果,看得文薰心情愉悦,忍不住道:“院子门口不是有花坛吗?空着怪可惜的,我们也应该再种些花草,到了明年春天,就有满园春色了。”
  霞章畅想着那般场景,也生出期待,“那我们哪天抽空,一起去市场里买花苗。”
  种些花,装点屋子,同时也是装点生活。
  因着这个插曲,今天去上班的路上,文薰顺势跟霞章讨论起法布尔的《昆虫记》来。
  “那本书我还没有看过。”对这种外文书,霞章的涉猎是不如文薰广泛的。
  文薰道:“我读高中时,从孟老师那里借过英文原版阅读,说来,那也是一本趣味性极强的科普类书籍了。不,再严谨些,它能被分到自然科学类。”
  这么一说霞章更想看了,“这本书有中文译本吗?”
  “这个就不太知道了。”文薰回国才一年,有很多讯息她都没能来得及了解。
  霞章略有遗憾,“如果胥载先生还在沪市就好了。”
  前段时间霞章收到了胥载先生的来信,他现在已经在湖南大学任职,且对当地的生活环境适应良好。每日授课之余,便是登岳麓,看湘江,好不快活。
  霞章转念一想,又道:“对了,大约是这个月月中,丁先生那边便会代表译者联盟向各位成员发调查书。到时候你把这本书写上去,如果界内还没有人翻译,且大家在会议上评估这本书有价值的话,联盟就会组织人翻译。”
  文薰点头,一时喜不自胜,“照这么说,我还有好多书目想写上去呢。”
  去年接了《茶花女》的任务,到今年春天时她便提前完成。后来这段时间,她主动翻译了第二本——一本叫《钟楼》的法国小说,故事背景设定在法国大革命时期。
  文薰去年就有这类决心,要等自己羽翼丰满之际便去翻译自己想要翻译的小说,这回的《钟楼》便是一次尝试。
  现在全世界的国家都处于一个大改革的时期。各国的积弊不一定相同,可人民的反抗绝对有参考意义。《钟楼》译本的面世会给国内的革命环境带来多大影响,文薰不能预见,可至少强过什么也不做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