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待会儿一定要好
  生送回房间去。
  敬贤合上本子,望了一圈,问旁边从厨房出来的母亲,“妈,姐夫呢?”
  “往楼上沙发上睡去了。”
  敬贤感慨,“他们真是一对。姐姐刚躺进浴缸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黄太太忙操心道:“可不能让她直接睡里头,过二十分钟,把她喊出来。”
  “知道,巧珍在外头看着呢。”
  黄太太又操心起来,“不行,我得改一下明天的菜谱。你姐姐姐夫这么辛苦,应该给他们好好补补。”
  敬贤一听,打算还完笔记本便去帮助母亲。
  文薰从浴室里出来,回到房间又往床上一倒,直到夜里10点才起来。
  霞章也在那个时候差不多苏醒。
  舅父舅母给他们留了晚饭,也不用麻烦佣人们,夫妻俩自己动手,将东西热了吃了。
  克制着音量吃完,二人回到房间,拿着敬贤还回来的记录本,他们互相交换经验,知道凌晨两点才又睡去。
  第二天出门,又是一番好状态。
  会议第二天,大家主要探讨的范围是哪类作品比较适合翻译引进的问题。
  今日提出问题的,是那位来自沪市外国语学院的沈国昌先生。
  “还是关于翻译水平的问题。昨天回去后,几位先生提出的观点我重点深思过。诚然,对于译作而言,翻译者是否喜欢很重要,有些东西我们可以用责任去弥补,可生活中咱们需要承担的责任太多了。大家又多有在学校中任职,哪怕是兼顾工作和生活都十分辛苦。然而热爱,喜爱,这种发自内心的情绪,有时是能够给予人力量的。”
  席荣钧道:“这便是译书与著书的区别。著书以作者的本来思想为主体,译书则应以原本为主体。所以北方便有一位刘先生提到,说咱们只能把本国文字去凑就外国文,决不能把外国文字的意义神韵硬改了来凑本国文。”
  文薰问:“若是外国文字本身不具有美感和实用关联性,又该如何?”
  席荣钧朝她挑了挑眉,“举个例子?”
  文薰见到很多人同时望向她,索性站起来说话。
  “例如violin。有部分学者在近年的作品中译作‘梵婀玲’,这出自音译,是将发音写作汉字的直译。从用词上来,尽管优美,可对于没见过的这类乐器的人来说,便有种不明所以之感。”
  有一位年轻男士道:“怎么会有人没见过violin呢?”
  莫霞章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
  那笑容绝不算开心。
  丁时隐也笑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何不食肉糜’。”
  郭滔道:“用马卡龙的典故或许会好些?”
  胥载更是说得直接,“沈先生,市面上还是存在没有去西方留过学,但是很喜欢看小说的普罗大众。这类人,不论是哪国文学,只要看得懂,他们都不会挑。譬如我的夫人,便是这样一位‘小说人士’。”
  这位同样姓沈的年轻学者是圣蒂安娜大学教意大利语的教师,听得大家的话,他脸色涨的通红,低了低头,又提手向文薰示意继续。
  文薰朝他点了点头,“又是在前些年,音乐界的知名学者朱守良先生将它译为‘小提琴’。作为一个英语教学者,我个人认为,后者是比前者更要准确,更要贴合中国人对于文字的使用习惯的。因为按照提亲的乐器分类,我们很容易就能辨别同组的大提琴,中提琴,然若是用音译,那么,又该如何去建议梵婀玲与另外两位乐器的联系呢?”
  见到有人点头,文薰话语中的条理更加清晰,“我刚好还在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跟金陵大学大二年级的学生们讨论了这个问题。我个人以为,中国自古以来的文字发展、文字用法,是要高于其他语言的。我们在翻译时,追求对原本的原滋原味,但,翻译的难点在于一些短语,一些固有名词,在这方面,是否要进行本土化的探索,才更适合老百姓们使用呢?”
  潘经纶和胥载对视一眼,又齐齐望向孟海白,在这老家伙骄傲地笑容里,会长先生认可道:“朗先生的发言很有价值。”
  文薰微笑,“我也是心存疑惑。纵观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是朝着现代化、进步化、文明化的方向而去,要想再回到以前的社会,肯定是不能了的。世界上的各个国家,定然只会有加强交流的趋势。可能我们在座的各位是未来引领国际交流的第一批人士。”
  “当然,我这种说法,也是老生常谈,拾人牙慧。我主要想表达的意思是,就像提琴,就像蛋糕,我们译者也可以将更多的专有名词优化,翻译成最高效,最准确,又不失语言美感的词汇,借此传播出去,也算是对日常老百姓们生活的帮助。”
  莫霞章这时第一个举起了手,“我赞同朗女士的发言。”
  没有什么华丽的言辞,只做简单的肯定,在这个节骨眼,却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
  郭滔也道:“我也认为很有道理。”
  钱碧莹同样认可:“朗女士的提出的问题是经过现实探索的,我也认为是一个很有思考价值的问题。”
  接下来便有更多的人响应。
  丁时稳思索后道:“看来,除了一些名词方面的定义,咱们现在最需要确定下来的,是一部适合所有译者共用的翻译理论。”
  潘经纶只要一想,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可是一个难题啊。”
  胥载却看得开,“人多力量大。实在不行,咱们集思广益。就算咱们力量有限,不是还有北边呢。”
  他又对着表示同意的众人道:“届时,诸君可不要跟太太抱怨我的电话来得频繁。”
  一时响起快乐的笑声。
  文薰也笑,坐下时,面颊因心情激动而变得通红。
  她一抬眼,就望见莫霞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崇拜与赞赏。
  “你怎么说得这样好”——她仿佛听到了他在耳边低吟。
  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孟海白的视线。
  那种双重的有效肯定让她禁不住浑身都有些发热。
  文薰,你做得真好。
  到了中午,文薰的自信心得到进一步的扩大化。
  去用午餐前,郭滔先生把她拉到一边,“来,签个字。”
  纸张上的印油还未全干。文薰往文件抬头上一看,发现竟然是加入译者联盟的邀请书。
  “郭先生,这……”
  “快签,签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式会员了。”郭滔的语气带着迫不及待,甚至是兴奋,“嘿嘿,我就知道潘经纶那老小子不会放过你。你又有才华,又有想法,又年轻,又有干劲,可不是个天生的壮丁?”
  霞章不知何时来到身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口帕垫在签名处,又把自己的钢笔拧开递给她,“签吧。”
  这是为了不让她弄脏手。
  文薰望着他点了点头,怀着有些激动的心情将虎口靠在手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代表着她正式进入了江浙的文人圈子。
  等她签下正名,又盖了章子,郭滔才算是心满意足。
  他鼓着腮帮子对着纸张吹了两口,感慨道:“不拘于形式,这才是能做大事的手段。”
  他又望着霞章邀功,“怎样,虽说我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大。但这件事,算不算我一份功?”
  霞章微闭着眼点头:“算。
  ”
  不管是进入协会的搭桥牵线,还是让他们夫妻重聚的“搭桥牵线”。
  文薰心中也是感念,“感谢先生的提拔之恩。”
  霞章拦住她,“不用谢他,他本就是奔着好处来的。”他恶意揣测,“我们谢他,潘会长和孟老师说不定还要再谢他一回,哪能让他轻松做成这等好买卖?”
  “能将买卖做成功,那可是最佳投机者的专属,”听得他的指控,郭滔笑得更加放肆,“而且我只会向你们要好处。你们想好如何谢我没有?”
  霞章颇有些认命的意思:“你想要什么?”
  “去荣礼先生那儿,为我讨一张《花园图》。”
  文薰望向霞章,不知是否为难。
  霞章道:“你真是会做梦。”
  郭滔大笑一声,看着文薰安慰道:“你放心,霞章是荣礼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求张画而已,这本就是很容易的事。”
  他自己是知名画家,亦是爱画之人。
  霞章轻哼一声,“我这就写信去给老师,让他为你画张四四方方的监牢图,好把你这个吞象者关起来。”
  郭滔连忙伸手拉他,“欸,你不要这么小气嘛。”
  今日整体来说比较轻松,又或许是习惯了,身体的表现并没有那么累。回到家后,敬贤看着姐姐姐夫精神尚佳,把昨天没有问出的问题一一问出。
  知道她是真心感兴趣,文薰也回答得仔细,再有霞章在旁边补充,一时间,敬贤的眼里也尽是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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