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陈望与陈虎是对兄弟,两人差了十好几岁。
陈望小时候叫陈望虎,爹娘喜欢“望”和“虎”这两个字,就拿来给他做名字,陈望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十几年后弟弟出生,把他名字里的那个“虎”字给分了去,于是陈望虎就变成了陈望——他老不乐意了。
为着这事,他一向管教弟弟十分严厉。
“你连小叔叔都没有哪来的小叔夫,瞎喊什么?还有,买东西又不带钱,信不信我……”
话说到一半,陈望抬头看见了许青禾。
时值正午,阳光正好,洒在对面人身上,勾勒出他纤细的轮廓。
他站在摊前,手里还捏着一枚茶叶蛋,或许是刚忙活的缘故,脸颊微红,一双眼睛清澈透亮,有些讶然望了过来。
陈望的话戛然而止,嘴巴微微张开,立在原地。
小虎子趁机从他手下挣脱出来,拽了拽哥哥的袖子:“哥?哥!愣着干啥,付钱啊!”
陈望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数出十几文钱,一股脑儿塞给许青禾。
“劳烦……给我也来一个。”
许青禾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他最喜欢卖单个蛋了,三文钱一枚,能净赚两文钱。
陈望肚子本不饿,连自己都说不清买下这蛋的原因,但现下被香味儿一激,还真生出几分食欲,剥开壳子张口便咬下大半颗蛋。
蛋白弹嫩,蛋黄绵密,茶香酱香浓郁,咸鲜可口,一点都不比他从前吃过的贵价卤味差。
“真好。”陈望看着许青禾,声音洪亮道,“能把鸡蛋煮出这滋味,小郎君你这手艺还真是好。”
许青禾客气地朝他道谢。
小虎子忽然伸手拽了拽哥哥袖子:“哥,我的呢?”
咋不给他留一个呢?
陈望这才想起弟弟,胡乱揉了揉他的脑壳,把孩子头毛都揉乱了:“话怎么这么多,分你半个!”
许青禾看着这对活宝兄弟,忍不住偷偷抿唇笑了。
三两口吃完茶叶蛋,陈望抹了抹嘴,笑容灿烂地问许青禾道:“小郎君可是新搬来的?”
许青禾点了点头。
陈望便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陈望,这是我弟弟陈虎,你叫他小虎子就成。”
他态度友好,许青禾也礼貌地自报了名姓:“我刚和夫君成亲不久,对镇上还不熟悉,往后还请多关照。”
“夫君”二字一出口,陈望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
“你成亲了?”
许青禾正低头整理竹篮里的茶叶蛋,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语气自然:“嗯,就是东头的陆大夫。”
陈望沉默几秒,突然干笑两声,收回手挠了挠头:“陆大夫啊,陆大夫好啊,他……他医术不错。”
小虎子嚼着蛋拽了拽他哥的衣角:“哥,你咋了?”
怎么连陆大夫医术好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走了走了!”陈望掩饰情绪似的牵起弟弟的手,回身朝许青禾道,“许郎君改日再见。”
“再见。”许青禾说。
陈家兄弟走后没多久,以阿芸为首的一大帮孩子也离开了,茶叶蛋也卖光了。
许青禾拎着空竹篮和满钱袋回到家,看见陆晚亭在井台边,手里摆弄着一把青翠的荠菜,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水珠。
听到动静,陆晚亭回头举起手中的荠菜给他看,“后山上的荠菜,刚冒头。”
所有野菜当中,许青禾最喜欢的就是荠菜,连忙凑了过去,荠菜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脸上不自觉挂上笑容,伸手戳了戳叶片,“这么嫩,这时候的荠菜不是都开花了吗?”
“可能是雪化得晚。”陆晚亭简短解释,顺手把择好的菜放进竹篓里。
许青禾蹲在他旁边,看着陆晚亭指缝间沾着的泥土,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事。
也是个初春,他和陆晚亭没去蔬菜大棚,骑车去郊外挖荠菜,他挖得满手是土,故意趁陆晚亭低头时抹在他脸上。
陆晚亭脸上成功被他抹了几点泥,看起来和平日里的精英形象一点都不一样,许青禾特别喜欢。
陆晚亭被他抹了泥也不恼,没去管脸上的动静,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开心了?”
许青禾咧着嘴笑:“开心!”
那时的阳光似乎和现在一样暖。
“今日猎到四只果子狸。”陆晚亭将择净的荠菜浸入清水,忽然开口。
思绪被打断,许青禾抬眸看他。
陆晚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说:“卖给老张了,他岳父就好这口。”
他们两个现代人不喜野味,野猪还行,毕竟是家猪的祖宗,果子狸就有点超过了。
“卖了多少钱啊?”许青禾直奔重点。
“二两,都放钱罐子里了。”陆晚亭说。
“这么多?”
许青禾顿时笑开了花,高兴道:“那咱们今天吃饺子庆祝一下吧!荠菜猪肉馅儿的怎么样?”
陆晚亭温声说好。
两人马上鼓捣起饺子,一个剁馅一个揉面,分工协作,配合得井井有条,很快就把荠菜肉馅调得鲜香扑鼻,面团也光滑柔韧。
然后挤在窄小的案板前,一个人擀饺子皮,另一个包饺子。
许青禾负责包饺子,边包边说起今日集市上发生的事,陆晚亭就在一旁安静听着,一句话都不错过。
“今天卖茶叶蛋,阿芸带着一群小孩来买,都说好吃呢。里面有个小男孩叫小虎子,忘了带钱,回去把他哥喊过来付钱。”
“结果他哥也买了个蛋吃,还夸我手艺好。”
他哥?
陆晚亭握着擀面杖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许青禾。
“谁?”
作者有话说:
老陆:警觉.jpg
第20章 荠菜饺
“你是说小虎子他哥么?”
许青禾包饺子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道:“那人叫陈望,长得挺高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陆晚亭却是清楚,陈望是个猎户,他打猎时和对方过几次交道,据说还没成亲。
陆晚亭警觉起来。
他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只是握着擀面杖的手劲更大了。
许青禾对此浑然不觉,依旧乐呵呵地包着饺子。
一会儿就能吃到他心心念念的荠菜猪肉饺子了!
饺子很快包好,滚水下锅,点三次凉水煮开,锅里煮好的荠菜猪肉饺子个个浮起,透过薄薄饺皮能看到里头绿中带粉的肉馅颜色,一看就知馅儿给得足,是真真正正的皮薄馅大。
饺子一个没破,空气中却已飘起荠菜的清鲜和肉香。
待出锅装盘,许青禾迫不及待用筷子捞起一只咬开。
薄软的饺皮先在齿间破开,藏在肉馅里的汤汁马上涌出,吸溜一口,满是荠菜的清鲜和猪肉的油香,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里面的肉馅剁得够细却不发烂,软中带弹,清爽的荠菜碎夹杂其中,带着春日田野的清意,吃起来满口生香。
一只饺子吃完,许青禾又伸筷去夹下一只,这回蘸了点醋。
吃饺子怎么能不沾醋?
裹了一圈香醋的荠菜猪肉饺子滋味更是升级,醋的酸爽把荠菜的鲜和猪肉的香衬托得越发明显,原本就够鲜的肉馅多了层酸香味道,酸润生津,吃着就叫人停不下嘴。
见许青禾吃得满足,陆晚亭方才因为他提到旁人而产生的不快消散不少,温声说:“你若爱吃,这阵子我再去挖些荠菜,不然再过些时日就老了。”
“嗯嗯嗯!”
许青禾咬着饺子连连点头。
陆晚亭看着他鼓着腮帮子的模样轻轻笑了。
他们这边菜美饭香,陆景逸那边却是不太乐观。
饭桌上,昏黄的油灯投下一片光晕,将桌上的菜色照得清楚:炒得发黑的青菜,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还有一碟切得零七八碎的咸菜,唯一一道肉瞧着也是白生生的,令人食欲全无。
王金凤夹起一筷子发黄的腌萝卜放到陆景逸碗里,叹着气道:“娘手笨,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委屈你吃这些了。”
吃了这么多年王金凤做的饭菜,陆景逸早已习惯,尽管脑子里又冒出许青禾做的那锅鲜美的疙瘩汤,也依然把面前清汤寡水的粥喝得干干净净。
他抬头笑了笑,“娘说的哪里话,我吃着挺好的。”
看着王金凤鬓角的白发,陆景逸努力将寡淡的饭菜咽下去,说:“娘操持家务辛苦,我一定用功念书,不叫您失望。”
王金凤欣慰地看着他。
当初她嫁到陆家时,陆晚亭已经记事,因记挂着自个儿的亲娘,对她这个后娘很是防备,她几次三番示好都不成,无奈之下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尚在襁褓当中的陆景逸,对他呵护有加,一直到今日。
她本想着以后分陆家点财产,再有个人心甘情愿在自己身边养老,谁知还有意外收获:陆景逸虽然看起来野模野样的,却是个念书的好苗子,考上秀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