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沈晚棠坐了下来,见她将黑棋递给自己,笑着道:“来得正好,陪我下一局棋吧。”
  “你脸上的伤是反噬所致吧?”沈晚棠的指尖执起一枚黑棋,稳稳落在距离白棋的两格之外。
  苏溪不禁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头将白棋追上她,答道:“不是。”
  沈晚棠点了点头,观察着棋局,“你修过邪术。”黑棋再次落下。
  苏溪看着棋局,听了她的话微微皱眉,又忍不住看向她,动唇:“不是。”
  一连得到两个否定的答案,沈晚棠轻挑起眉,唇畔染起了笑意,两指间的黑棋这一次落在了白棋身边。
  苏溪看着她这副仿佛看透一切势在必得的模样忍不住摇头笑了,抬手将桌上的黑子一颗颗拿起,重重丢进棋奁中。
  她说:“你根本就不会下棋,问的问题也无一猜对,竟还如此*……”她没有再多说下去。
  “是。”沈晚棠并不否认,反而坦然承认:“我只修剑、符、丹三术,无人教过我如何下棋,自然不会,不过……”
  “不过什么?”
  沈晚棠说:“方才的两个问题足够我知道一些事,你的脸因何所致我虽不清楚,但你的白发却是因为邪术反噬,你说你从未修过邪术,而你身边痴迷于修邪术的只有景骁一人,所以你身上的邪术是从他的身上转移而来,这就是你口中的救命之恩?”
  苏溪听了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转深,也不曾料到,沈晚棠竟然仅凭几句话便将这些事套了出来。
  她脸上的笑意渐收:“你想知道什么?”
  沈晚棠直言不讳:“景骁可会夺舍术?”
  “夺舍术?”苏溪蹙眉倏地站起身,语气冷了下来:“此乃禁术,施术者必定不得好死!”
  “看来,他是不会了?”
  苏溪心中动怒,对她的话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道:“沈姑娘,还望你不要同他提及此术。”她的语气冷厉,不容反对。
  沈晚棠也站了起来,“你怕他会痴迷于此术么?”
  苏溪紧紧抿唇,身形有些不稳,一只手攥紧撑着桌角,往事在此刻不由得浮现在脑海中。
  “景骁,你今日怎么抓了这么多百姓?赶紧把人放了吧!一会儿你阿娘该生气了!”十六七岁时的苏溪脸上流露出几分忧愁,一张芙蓉面顿时像是谢掉的花。
  见景骁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她一把将景骁手里的书夺走,藏在身后,佯装生气道:“不许看了!再看我就告诉夫人!”
  “还我苏溪,你怎么总是这么招人烦!”
  十八岁的少年拧眉起身,脸色不耐,伸手轻而易举将她身后的书夺了回来,然后掐了一把她的脸,没好气道:“修为这么差,不去修炼整天跟着我,烦不烦?”
  “哎呀疼!”苏溪红着眼一把打开他的手,“你赶紧把人放了!一会儿夫人真的要罚你了!”
  “那就让她罚!”
  景骁重新换了个地儿继续看,苏溪时不时能看见那本书上面写着的字,什么“夺舍”、“神魂”之类的,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这里面写的是夺舍术吗?”
  景骁侧眸看了她一眼,勾唇一笑,眼中闪着微光,道:“我花了三年琢磨出来的,就是还没机会试试……”
  “苏溪,你说我要是学会了夺舍术,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困在这里了?”
  此话一出,苏溪愣住了,脚步停下望着他。她也很想出去的,更想要大家一起出去,可是……
  “这是有违天道的,要是你这么做了,我们或许会迎来灭顶之灾。”
  景骁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合上书,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回头审视着她。
  这一段距离仿若便是他们之间跨不去的一道坎,他不明白她的心意,她无法认同他的想法。
  景骁也看明白了这一点,笑了笑说:
  “看来,你和阿娘都无法理解我。”
  可景骁弄错了一点,她们不是无法理解他,她知道他想要带着大家一起出去,也知道他想要快速强大起来的目的是什么,可却不赞同他的做法。
  他想要赢的是天道,怎么会有胜算呢?
  她曾劝说过他无数次,她花了五年时间站在他的对立面反对他,她放走他抓来的人,烧毁他的书籍,将事情原委告知夫人,令他受了重罚,他开始变得越发冷戾阴邪,也变得越来越不再像他。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她一直陪着他,把他引向正途,他会回头的,却殊不知,景骁早已修炼邪术至走火入魔的地步,有的邪术会泯灭一个人的良知和善性,他也不例外。
  后来的他,对她只有厌恶。
  他本该一直研究夺舍术直到成功为止的,若不是那件事,恐怕他早已受了天罚不得好死……
  可当年的那件事,又何尝不是天道对他的惩罚呢?
  苏溪身子发软,仿若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她的嗓音忽然放轻:“你回去吧。”
  虽隔着面具,但沈晚棠能觉察出她情绪的不对,她想知道的已经试探了出来,便没多说什么,走下台阶。
  身后却突然传来女人警告的声音:“若他再次沾染了此术,我会杀了你。”
  “你就不怕在你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会先杀了你?”沈晚棠回头毫不畏惧回应。
  苏溪也无惧。
  她一字一句清晰道:“你若杀了我,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沈晚棠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发生了变化,最后却是突然笑开,唇畔笑着,意味不明。
  第126章 幻境(十)
  “你若杀了我,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苏溪的话叫沈晚棠的心中存了疑虑。
  这种话可以理解为两种意思:
  一,苏溪若死了,景骁一定会杀了她;
  二,苏溪若死了,她便再也出不去这座城。
  也许这个空间与苏溪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也许,与她毫无联系,正如萧之镜所言,因景骁而起。
  但不论哪一种,她都必须得出去。
  在黎白夙看不见的地方,掩在袖下的手微动,一道符便被她打入体内,这是一种封印自身修为的符箓。
  她径直来到景骁的寝宫,正欲敲门,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本君不去找你,你倒是先找了过来。”景骁从她身后而来,一拂袖便将门推开,他迈了进去。
  沈晚棠跟在他身后,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合上,她抬眸看向他。
  景骁将桌案上的书卷合上,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语气冷淡:“今夜你若不来,本君也会去寻你,坐下吧,今夜你就留在这里。”
  沈晚棠坐下后,随口问:“你的这些书能否借我一观?”
  闻言,景骁瞥她一眼,没说话,可眼神中透出的是冷意。
  沈晚棠笑着垂下眸,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几下,忽然道:“这几日我见到了苏溪夫人……”她话尤未尽,又掀眸看向他。
  景骁手上的动作一顿,松开了书卷,缓缓朝她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压下一片黑影,压迫感也越逼越近。
  他启唇,还没来得及出声——
  “苏溪夫人似乎有话想与你说。”
  景骁眯眼瞧着她,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眼中的挣扎犹豫一闪而过。
  良久之后,他问:“她这次又想说什么?”
  沈晚棠摊开掌心,里面呈现出一张折叠的信纸。
  信?
  绝不会是阿溪!
  景骁见到信纸的那一刻眉头瞬间松开,不善地盯着她冷笑一声,夺过她手中的信纸,看清信纸的内容后,他的脸色突然阴翳黑沉下来。
  竟还有人敢与他提夺舍术!
  一些久远的回忆从角落里突然被翻出……
  “景骁,我与你说过什么?!”
  “我让你不与天斗,不要去碰禁术!你为何不听!”
  “景骁,记住今日这一切,你看着,阿娘和苏溪所受的这些苦都是因你而起!”
  “景骁,今日这一切你都不许忘!”
  霎时间,一道火瞬间将那张信纸烧为灰烬,他猛地伸出手就要掐住沈晚棠的脖颈,沈晚棠早有戒备,动作敏捷地往后压下身。
  她对自己所用的符本就是用给他人看的,并不会真的封锁她的修为,来之前她便猜到了景骁或许会像苏溪那样震怒,可以他对邪术的痴迷程度,一定是因为动容才会震怒。
  原本,她去找苏溪,只是想假借夺舍术来试探出景骁是否已经掌握了几乎所有的邪术,若是如此,那么他一定会催魂术。
  却没想到苏溪的反应竟会那么大,但也更加说明了,一个痴迷于夺舍术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催魂术?
  她往后躲避着,将桌子推向他。
  “景骁,杀了我你将再也听不到关于它的任何消息!”
  景骁将桌子拍碎,随手抽出放在一旁的剑,直逼沈晚棠的脖颈,言语狠戾:“你既见过她,便应当知道,同本君提那三个字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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