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思及此,她的手不禁轻抚上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冰冷的面具,面具之下的这张脸,任谁都不喜欢。
  从前她还天真地以为,她至少还有一张引以为傲的脸,只要她一直缠着他,他总会喜欢她,如今才知,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自作多情。
  她的手缓缓垂下,落在桌上,继续说着:“我救过他,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景骁不像一个知恩图报之人。”沈晚棠否定了她的话。
  “信与不信在你,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若是无事,姑娘请回吧!”
  临走时,沈晚棠回头仔细看了她一眼,目光仿佛透过面具望见了里面那张丑陋的面目。
  这个人,她一定见过。
  可究竟在哪见过?
  她往深了想,又觉得与她从未见过。
  她应当是没见过她才对。
  沈晚棠一面思绪着一面推开了门,走进寝屋,霎时间,屋内烛火燃起,眼前灯火通明。
  她被刺得微眯双眼,隐约间,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近在眼前,直到对方变得越来越清晰。
  雪色道袍的青年不知在房中等了多久,屋内的尘灰早已被他拂净,他坐在桌边,似是闭目凝神已久,直到她的到来,他才掀开眸子,冷淡疏离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而他的气质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绝然,高不可攀。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眼底皆是一片死水,掀不起半点涟漪。
  沈晚棠率先打破僵局,弯出一抹笑,坐在他对面,“师兄怎么来了?”
  “你要修邪术?”开口便是质问。
  两人对那晚之事默契地只字不提,仿佛那不过是一场幻梦,一个不清醒不理智的噩梦。
  “双修之术?”沈晚棠轻挑起眉,随口道:“这不是邪术。”
  沈卿言的语气不容置喙,甚至夹杂了寒意与告诫:“餍魔一族的双修之法便是邪术。”
  沈晚棠默了默,没想到,师兄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想来是师父告诉他的。
  “我生而为魔,师兄莫不是忘了?”
  沈晚棠忽然似笑非笑启唇,有意提醒他如今不该再管着她。
  “是。”对于她戏谑的嘲弄,沈卿言定定望进她那双含笑的琉璃色双眸中,坦言道:“你生而为魔不错,但仍是我的师妹。”
  “你今日唤我师兄,你要修邪术,走邪魔一道,师兄便不能坐视不理。”
  听完这话,沈晚棠笑意微敛,突然语气冷漠道:“沈卿言,自我入魔背弃你之日起,你我便再也做不成师兄妹。你是救过我没错,你把我当妹妹,师妹,可我却不需要你这样一位兄长、师兄。”
  女子的语气透出的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无情,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他们从前的种种尽数抹去,变成一片空白还于他。
  沈卿言的手指根根泛起苍白无力,“如此说来,从前的一切,都是师妹的伪装?”
  沈晚棠一顿,沉默了一会儿。
  “师兄早就猜到了不是吗,我既然生而为魔,与师兄又何来的情谊?”
  “师兄,你我殊途陌路便是最好的选择,你和我没有做兄妹的缘分。”
  “沈晚棠,我如今才发现,你原是这么心狠的一个人。”话落,沈卿言忽然起身,高大的身形背着烛光,黑影倒映在沈晚棠的身上。
  他步步朝她靠近,缓缓抬起手,这一次依旧停顿在半空中一瞬……
  迟疑间,沈晚棠低眸看向他的手,微微蹙眉,本以为他清醒时不会碰她,所以也没有刻意躲开,谁知下一瞬,那只冰凉的手突然落在她的后脑勺。
  她眼眸微睁,大脑一瞬间的空白,猛地看向他。
  手中的触感滚烫,可他不躲避分毫,反而垂眸,黑沉阴暗的眸子深深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假的吗?没有做兄妹的缘分?想要与我一别两宽、殊途陌路?”
  沈晚棠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失了神,也仅仅是一瞬间,随后便不悦地开始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
  沈卿言放在她身上的手有灵力释放,压制着她,强迫她乖乖顺从,乖乖看着他,听完他的话……
  “师妹,你是不是忘了你我早已做了十五年的师兄妹,没有缘分一说,从何谈起?明知我厌魔入骨,手中的剑只为除魔卫道,师妹想如何与我一别两宽?”
  沈卿言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后,神色仿若破了冰,语气不再冷厉,多了几分温和。
  他说:“生而为魔你无法选择,从今往后你一心向道,弃魔向善,终得善果,从前种种,师兄都可以帮你……”
  “师妹……”
  “回到从前,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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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师兄:一颗心,随便伤,碎得不能再碎[心碎][心碎][心碎]
  师妹:哦,原来师兄还有心呐[问号]
  第125章 幻境(九)
  从前?
  她早就回不去从前了……
  前世时她或许会听从他的话,相信他,回头,可如今,她宁可再一次万劫不复,也不愿回头,去向天道认罪!
  “晚棠,绝不回头!”沈晚棠的眼神坚定,毫无悔过之心,她说:“你的从前是你认定的‘好’,可我的从前一点也不好。”
  “师兄,世上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像你一样顺遂,有的人生来便是世间所不容的存在,注定是要走上这样一条路的。”说到这里,沈晚棠不禁觉得有趣发笑,眉眼流露出的笑意却满是嘲讽:“师兄,你可知,有时候人比魔更加令人恶心,这便是人性的恶。”
  “你生而不凡,注定了要受万人景仰的,与我不同,你连我曾经历过什么都不懂,又凭什么劝我回头向善,同天道认罪?”沈晚棠说的时候极为冷静,分明是在诉说自己的苦难,可却字字句句都是对过往的淡漠。
  她的视线望着师兄晦暗不清的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看不太清,只是一抹青,她说:“师兄,是你亲手将我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又想将我拉出去,可我却不想出去。”
  沈卿言一点点听着她认真而平静的话,不错过她眼中的嘲讽、蔑视、与冰冷,直到……师妹的最后一句话犹如利剑,狠狠穿透他那颗刚学会跳动而滚烫炽热的心。
  他从不曾想过,原来师妹的话也可以化为一柄剑,杀人诛心,伤人于无形。
  他与她的这十五年,在她看来,竟是如此不堪?
  触碰她的手突然僵住,随后卸了力垂在身侧,他的薄唇紧绷着,眼波微动盯着她看了良久,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仿若失去了所有血色,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与破碎,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缓缓转身,离开时,那扶着门的手正止不住颤抖着,用力到手背青筋毕露……
  他惘然若失地走在夜色中,眼底寂然地望向天边那轮残月,若注视着天空便能见到天道,他想问一句——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师兄走后,沈晚棠心烦意乱,下意识想给自己倒杯水,谁知灵泉水竟当真从水壶中倾注而出。
  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师兄给她带了吃的。
  桌上摆放着的海棠花糕如此显眼,她方才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一默,随后拿了一块从中分成两半……
  有灵气残留的痕迹。
  她将其中一半糕点放入口中,慢慢品尝、咽下,渐渐的,体内的魔气开始涌动起来,像是有一股外力推动着、引导着她那被封印的力量,直至彻底冲破景骁给她下的封印。
  她的修为恢复了。
  那么师兄的灵力……
  思及此,沈晚棠想起了随时会伺机而动的黎白夙。
  黎白夙一定会再次同她争抢这具身体,直到毁掉她的魔丹,再利用师兄逃出去。
  她心中深思熟虑,面上却仍旧吃着海棠花糕,佯装平静。
  这具身体现在是她占据着,也只有她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黎白夙却不能,她不能让黎白夙知道她已经恢复了修为,也不能让黎白夙知道师兄恢复了灵力。
  在黎白夙知道之前,她得想办法借助外力对她用催魂术。
  催魂一术的确有效,几次倒罢,用多了将人逼狠了,便不可再用。
  除非,还有人会催魂术,那人的修为远在黎白夙之上,届时,她以神魂压制黎白夙,那人施下催魂术。
  修为远胜黎白夙的人……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三个名字。
  可如今想找一个会催魂术的人,便如大海捞针。
  她于桌边坐了彻夜,天一亮便起身去了苏溪的那座偏院,里面香气幽然,叫人心静神清。
  可苏溪不在这儿,她转身又去了那处六角石亭,在那儿找到了她。
  “你是在找我吗?”苏溪并未抬头向纱帘外看,而是专注于桌上的棋局。
  今日石亭内藏着的,不再是吃食,而是棋子,石面上本就有棋线的刻痕,苏溪的棋子也直接落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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