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嗯?怎么回事!文玉乍然惊醒,一双杏眼满是疑惑,洗砚
  她睡梦中满是昨夜和宋凛生在院中打铜炉子涮羊肉、鱼生的香气,叫马儿这么一惊,香气四散、滋味全无了!
  再加上昨夜她和宋凛生并上洗砚、阿竹阿柏几个一道用饭,她进得很是畅快,比她这几日加起来吃得都多,后头又玩耍许久,时辰拖得晚了些,本就睡得不够。
  洗砚未曾应声,文玉便又唤了一声,洗砚,作甚么呀怎么赶车的。
  洗砚叫屈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文娘子,非是我不会赶车,您出来看看,这道路两旁全是人,马儿都不敢前行了。
  文玉闻言失声,小声嘀咕,那也不能停得这样快,晃到你家公子了,看你怎么办!
  洗砚在外头连声讨饶,与文玉一唱一和。
  他倒是知道,文娘子并非真的气恼,只是逗着他玩儿而已,索性也就同她打对台,谁也不肯少说一句。
  里头的宋凛生笑而不语,并不去管她二人的争辩,只抬手将晾好的茶盏递到文玉手中。
  文玉顺势接过,分明是茶盏,她却抬高向宋凛生示意,一副满饮此杯的架势,而后一饮而尽。
  一瞬间,唇齿之间茶香四溢,文玉总算清醒三分。
  她口中包着茶水,浑像是两腮鼓鼓的小猫,宋凛生一见,便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不笑不要紧,一笑却叫冷气呛了一口,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
  文玉见状连忙咽下茶水,将手中茶盏换了一只为宋凛生斟了一杯茶水,递到他唇边。
  宋凛生一愣,却仍是乖觉地就着文玉的手将茶水饮下,总算止息了片刻,不再像方才那般剧烈咳嗽。
  文玉舒了一口气,嗔怪道:洗砚,我就说罢,你昨日在观梧院外睡得倒是很香,你家公子啊,定然是着凉了。
  洗砚连忙反驳,哪里啊我那是
  你那是不当心、不故意文玉拖长了尾音打趣道。
  昨日快入夜之时,阿竹和阿柏回观梧院送餐食,这才瞧见靠在垂花拱门旁裹着披风酣梦极香的洗砚,便叫他一同入院用饭。
  半梦半醒的洗砚一惊,这才想起院中的公子,一个箭步冲进来,却发现公子早已醒来。
  而洗砚身上那件披风,原本是他取来给公子的,只是、只是
  你只不过是不小心抱着原本给你家公子的披风睡了半日而已。文玉捂唇笑得狡黠。
  那是我见公子和娘子相谈甚欢、不便打扰,我这才一直守在门外的!洗砚在外头辩驳的声音不甘示弱,只是他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原本他想着不去打扰公子同文娘子说话,只是哪里想得到他二人竟有那许多话要说,等得他都都睡着了
  这下轮到文玉哑口无言。她、她们哪里相谈甚欢,不对,她宋凛生确实是相谈甚欢,可是哪里不便打扰了!
  文玉一噎,面颊顿时通红,嘟囔着说不出话来。
  直至宋凛生轻咳一声,救她于水火。
  洗砚宋凛生不辩喜怒,却并未有苛责之意,前方是怎么回事?
  宋凛生话音一转,将此事轻巧揭过。
  如今是在外头,即便是车马之内,却也是长街之上,再这么说下去,只怕坏了小玉的声名。
  洗砚不再嬉闹,正色道:公子,前头挤满了街坊百姓,堵得是水泄不通,车马不能往前了。
  他探头往前仔细看着,一手遮在额前挡着阳光,使自己看得更清楚些,那前头似乎是穆大人的车架。
  洗砚先前得了空便在府衙四处走动,除却阳生之外,还结识了不少府衙中人,穆大人的车夫也在其中。
  是以他一眼便能认出,那是穆大人的车架,只是车上门帘紧闭,瞧不见穆大人是否在车上。
  宋凛生轻轻颔首,思忖片刻之后,同文玉商量道:小玉,那我们下车前行一段,可好?
  文玉拍拍自己的面颊,促使自己更加清醒,应声之后便率先下了车。
  待她一步跃下,已在路面站定之时,后头还飘着宋凛生的叮嘱,小玉,当心些
  文玉不以为然地拍拍手,下个车马,还难不倒她。
  反倒是宋凛生,文玉仰面往上,正瞧见宋凛生掀开车帘而出,文玉不知怎么想的,顺手便去扶宋凛生。
  倒叫车上的宋凛生和她身侧的洗砚,俱是一愣。
  洗砚看看自家公子,又看看文娘子,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方才从后头取来的下轿凳上。
  这是不是,用不着了?
  洗砚自顾自的摇摇头,有文娘子在,自然是用不着咯,他也不出声询问,转身便抱着下轿凳往车架后去绕去。
  宋凛生掀帘而出,动作间发丝轻漾,他有一瞬的愣神,不过很快便被眼中的笑意掩盖。
  他一手托住文玉,却并不真的使力,只是就着她的手学着她的样子跳下车。
  你怎么这样轻飘飘的?文玉一蹙眉,她手上一点感觉也无,瞧着宋凛生清俊的身量,嗔怪道,昨夜叫你多吃些
  是,下一餐定然多用些。宋凛生乖觉地颔首示意。
  他二人相对而立,低声交谈着。
  将安置好下轿凳从后头转出来的洗砚看得愣在原地,洗砚无奈地摇摇头,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雅正端方、仪态高尚的公子去哪里了?这才离开上都多久?公子都学会跳下马车了。
  直至前头的宋凛生和文玉并肩往前走去,洗砚也没想通个中关窍,他扁扁嘴,抬脚回车上看着车马。
  道路两旁确实是人挤着人,摩肩擦踵的叫人一眼望不出三步。
  文玉一直紧紧跟着宋凛生,生怕叫人流冲散。
  宋凛生则先她一步走在前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熙攘的人群,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小玉撞到。
  只是越往前,越是寸步难行。
  宋凛生回身看着小玉艰难的步子,一念心动之间,他伸手牵住了小玉的手。
  想起方才她托着自己下车的那一幕,这就是小玉的手吗?
  柔弱无骨、却又蕴含力量。
  两厢触碰之间,二人俱是心神一动。
  文玉垂眸看着宋凛生宽厚的手掌,源源不断的热度自他掌心传来,混合着文玉稍凉的体温,平衡出一段正正好的温度。
  文玉一顿,反手握住了宋凛生的手。
  这样最好,这样就不会走散。
  他二人俱是无言,宋凛生牵着文玉一路前行。
  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有小玉在他身侧,前方纵使有千难万险,无尽深渊,他也毫不畏惧。
  宋凛生和文玉顺着人群往前,恍惚间,竟好似回到了三月三上巳那日,那时也是这般人群拥挤,也是这般并肩前行。
  待她们前行一段,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终于分作两列,稍稍露出了前头的境况。
  文玉抻长了脖颈,往前望去
  叫人群围绕着的一小片空地之上,一男子负手而立,他身着芽黄色的衣袍,发间一抹琥珀色的缎带迎风飞扬。
  不消多说,文玉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待他转过脸来,果然是穆大人。
  是穆大人。文玉同身侧的宋凛生说道。
  嗯。宋凛生应声答道,今日的一应事务我已交给穆大人主持。
  文玉原本还前倾着努力打探的身子登时回转,似难以置信一般问道:为何?你不亲自处置么?
  宋凛生是江阳知府,此事是他到任以来办的第一桩案。虽然并非什么惊天奇案,可也比帮阿叔找牛正经多了。
  这样的场合,他竟然不亲自出面,这怎么好?
  文玉蹙眉,满面不解,似乎为宋凛生错失良机而惋惜。
  宋凛生轻轻摇头,解释道:此事有朝廷批复,已是板上钉钉,交给穆大人去办,我很放心。
  更何况宋凛生垂眸,有片刻失神。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皆是贾大人同程廉之间的争端。而对于他来说,贾大人毕竟从程廉手中救下了小玉。
  不论贾大人私心如何,那自有律例处置,但确实是救了小玉一命。
  宋凛生侧身看了一眼文玉,不自觉便紧了紧手心,温热的触感让他能真实地感觉到小玉的存在,令他无比心安。
  他不敢想象,若是当时迟了片刻,他与小玉今日是否早已天人两隔、难再追寻
  只要是人,自然会有自己的私心。
  贾大人的私心是阳生,而他的私心
  自然是小玉。
  因而将此事交与穆大人去主持,也算全了他与贾大人之间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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