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他竟一丝松口的迹象也无。
宋凛生心中一叹,不知作何感想,他不再言语,只向一旁的穆同颔首示意。
穆同见状,旋即领命上前,面对眼前梗着脖子要宋大人处置自己的贾大人,穆同也是满心叹息。
贾大人,又何须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见贾仁满眼防备,不与多言,穆同也不再空口争辩,只伸手从怀中摸出半页纸张来,一面展开一面说道:程廉之妻是否尚在人世,我倒并不十分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程廉之子当年确实活了下来。
闻听此言,贾仁心头一沉,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立刻抬首往穆同的方向望去。
一张清秀面容赫然映入眼帘,画中的人面容素净娴雅,在泛黄的纸页上也依稀能辨其风采。
这,这是贾仁双唇蠕动着,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当年有关于程廉的通缉案卷里夹的画像,经查,画中人正是程廉之妻陈三娘子。
穆同紧盯着贾仁,不愿错过他丝毫的情绪,见一旁的宋大人并无动作,便接着说:
陈三娘子与书吏陈勉原是远房表亲,虽隔得久了些,不过程廉应是晓得此事的,这也是为何他会盯上陈勉家眷的原因。
文玉渐渐听的入了迷,只觉得纸上女子的那一张脸似乎与陈勉重叠了起来。
远房表亲?
像,又不像。
难怪先前听枝白娘子所言,陈勉到江阳当差不久,绝不至于招惹土匪歹人,却原来,早在此处,便埋下了祸根。
只是这位远房表姐的脸,文玉总觉得并不十分像陈勉,倒是像谁某个熟悉的人。
那人的姓名仿佛就在唇齿之间,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就是在这样的关头,文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贾大人看这陈三娘子的容貌,倒像是谁?
穆同的语气很奇怪,不似发问,倒有一股子不容置喙在其中。
他这一问,叫贾仁更加沉默,只是保持着唇齿微张的样子,阐释着他的讶异。
文玉心中越发觉得古怪,视线在贾仁和那画像之间来回逡巡,电光火石之间,文玉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一个众人都不陌生的名字就那么脱口而出:
阳、生
文玉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白日里程廉见岸上有人围过来之时的困惑、激动,不顾一切的张狂,质问贾仁的疯癫,似乎都有了解释。
他不是怕围困,他是因为见到了为首的阳生!
无数个念头在文玉脑海之中快速窜动,陈三娘、阳生、贾大人、程廉,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阳生真是陈三娘之子,那便是程廉之子,可他却与贾大人同吃同住、亲厚非常。
难不成,他是贾大人之子?
文玉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赶忙收住心思,看向身侧的宋凛生和穆同,他二人倒是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想来是一早便知道此事。
只是,对面的贾大人,看着并不好受。
文玉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无异于惊涛拍岸。
似乎所有的谜题都即将揭晓,所有的谎言都快要被戳穿。
既然阳生犹在,那么贾大人杀程廉妻小一事,就并不成立,至少,不完全成立。
文玉和宋凛生对视一眼,阳生的眉眼与这画中女子像了个十成十,想来阳生是陈三娘之子一事,不会有错。
眼见贾大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几经辗转,竟成了颇有些欣慰的神色。
正当文玉欲出言之时,贾大人却率先开了口。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阳生那小子往日总是同他寸步不离,今日吵过嘴之后,不知去何处委屈了。
倒也好,省的叫他听见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否则,不知又要如何胡闹。
阳生贾仁话口一顿,只觉得唇齿之间酸涩无比,确是程廉之子。
当潜藏多年的秘密暴露于阳光之下,从不曾说与人听的往事落入众人耳中。
这短短的一句话,似乎要将自己全部的气力抽干才肯罢休,贾仁一叹,一种虚无的幻灭感自发顶而下。
在宋凛生等人惊诧却又早有预料的眼神中,往事渐渐浮现,像是永不褪色的画卷一般,在贾仁面前展开。
当年,程廉遭受夹击,已是穷途末路之际,走投无路之时,他竟狠心将妻儿抛下,一人独自逃命去了。
贾仁轻声叙述着当年的纠葛,面上浮现出一股奇幻的色彩。
也正是那时,我追捕程廉不得,却正好碰上了他的妻小也就是陈三娘子和阳生。
只不过,待他赶到之时,陈三娘子已是梁上的一缕芳魂。
我勉强将其救下,却已是回天乏术。
她临终有言,程廉罪无可恕,她愿以死谢罪,只求我能放过她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儿。
那孩子就是阳生?文玉问道。
正是。贾仁应声,父之有罪,岂关乎子?正所谓稚子何辜,程廉所犯罪责本就与阳生无关。
所以,大人收养了阳生?穆同接过话头,似乎能捋清楚这中间的关系。
是。贾仁一默,叹了口气,只是今日到河滩之前,我心中虽有猜测,却并不肯定来人便是程廉。
若是一早晓得,他决计不会让阳生在程廉的眼皮子底下现身。
这、这与你射杀程廉,有何关系?文玉仍是不解,即便阳生乃是程廉之子,又如何呢?
阳生的容貌酷似其母,自他与程廉在河滩上遥遥一见,我便知道,程廉必是认出了阳生。
这个中纠葛他从未对阳生说起,阳生只当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他收养。
若是断然叫阳生知道这些事,他能否接受不说,贾仁自己是第一个不同意,当时河滩之上,官兵、民众诸多,不可以百十计,他决不同意程廉在那般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阳生的身份。
这对毫不知情的阳生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阳生从前无父无母,倒也习惯了,可如今冒出个逃犯阿爹,他又会因此遭受何种冷待?
贾仁心中一凛,他不允许这样的状况发生。
因而当时他甚至没有多想,便放了箭。
而纵使是现在当堂受审,他也不后悔。
可是,阳生乃是程廉之子,你做这番决定,可有想过阳生的想法?
宋凛生的这一问,毫无疑问是点燃了贾仁仅存的理智。
他不会知道!他也不能知道!
随着贾仁话音落地,寂寂无声的院落却忽而传来哐当!的一声
一时间众人皆惊,反应最快的文玉率先往外走去。
什么人!
第119章
文玉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去,只怪她一心扑在贾大人的事上,竟然放松了警惕,失去了作为精怪最基本的敏锐,就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江阳府衙人多眼杂,如今又是旧案重提、新事不断的关口,此刻若是有人听墙角,怕是没怀什么好心思。
思及此处,文玉越发焦心,就连身后的宋凛生也顾不得等,闪身便来到门前,长袖一挥,门页便退向两旁
花纹繁复的食盒侧翻着躺在地上,其间各色菜肴散落一地,盛菜的碗盏四分五裂,每一片都泛着冷光。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副景象,文玉心头一跳。
再往前看,一袭白衣团簇着,缩在地上,侧躺的身形肩细腰圆,背对着文玉,叫她看不清脸。
可那衣装、体态,文玉再熟悉不过,几乎是向前迈步的同时,文玉惊呼出声:
枝白娘子
随即便是衣袂翻飞之声,文玉的身影快如流云,叫后头的宋凛生追之不及。
枝白娘子?宋凛生喃喃道,加快脚步追了出去。
一侧的穆同快步跟上,似乎也有些不解,陈勉的家眷?怎会在此处?
只有贾大人抬起的脚尚未落下便缩了回去,他伫于原地不动。
贾仁僵直的身子微动,往门外望了一眼,距离有些远,外头又黑,他压根瞧不见什么。
他想,他是应该随宋大人一道出去看看的,只是,他押了陈勉,又
他有何面目出现在陈家娘子眼前呢?
待到近了,文玉才发现,枝白的裙摆沾染了好些菜汤汁水,想来是令她跌倒的原因。
枝白娘子文玉急促地唤了一声,旋即将枝白一把抱在怀中。
枝白现如今有如凡人之躯,早先就因强行使用法术受了重伤。如今不明不白地躺在地上,文玉顾不得那许多,仿佛忘了身后追上来的宋凛生和穆同,慌乱之中,正欲使出法术去探枝白的气息,却被一只手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