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我没事但他们两个这么下去,迟早有事,文玉暗叹一声,未将自己所想说出口。
  宋凛生仿佛轻呼了口气,那口气混杂着对文玉的担忧,和方才疾行的喘息,各种心绪齐聚,都叫他悠悠地吐了出来
  第45章
  宋凛生一颗心悬在胸口,终于在听到文玉娘子无碍之后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文玉瞧着宋凛生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稳定下来。
  他站起身,先是将散落在面上的鬓发捋开,又将自己的衣袍理顺。看得文玉不禁感叹,宋凛生就是宋凛生,即便不是江阳府衙正襟危坐的宋大人,也是宋宅深门高院、亭台楼阁养出来的二公子。
  时刻不忘正衣冠,是好习惯。
  赞叹的同时,文玉心中掺杂了几分无语凝噎。她环顾周身一圈后仰起头,他们现在所处的大约是个什么坑洞,四面无风、八面无光,只有头顶上方才她二人坠落的坑口,漏了些日光进来。
  那光线清冷无波,从上方投射进来,仿佛能看见一束束的光线分离开来。坑洞边缘偶尔有碎石子落下,在下坠的过程中发出呜地一声,落地时又叮叮响。
  这坑洞足有三四人之高,若是不借助法术,仅仅以她和宋凛生两人之力,即便是将她胳膊腿儿拆咯再叠起来,也是够不着洞口的。
  文玉只消瞥一眼,便知那不是可达到的高度,便也不菲那个劲去试探,只盘腿坐在原地。
  文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便也索性放宽了心,宋凛生不急,她便也不急。
  只见宋凛生站在原地犹疑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在那儿自顾自颔首,便反手解了外袍,他手肘上挂着那件霜色外袍便向文玉行来。
  沅水河道素有金水银河之称,不但是指河道水利漕运能为江阳百姓带来诸多便利、贸易往来,更是指的字面意思。
  宋凛生不急不徐地开口,即便身处暗无天光的水坑之中,也能保持朗月入怀的风度。
  字面意思?
  文玉重复了一遍宋凛生的话,哪个字面意思?宋凛生的话在文玉脑中过滤了一遍,很快她便品味出其中关窍。
  金水银河?文玉试探着发问。
  正是宋凛生接过话头,说话间,他已行至文玉身旁,将那霜色外袍披在文玉肩头。
  你可知沅水河道这水岸为何如此之宽?
  文玉双手搭上衣襟,想着宋凛生身子单薄,还是莫要他的外衫。只是宋凛生的动作却不容推拒,文玉也只得受了。
  方才说到金水银河,怎么又无端提起水岸宽度?
  宋凛生挪开半寸,紧挨着文玉坐下,声线清浅地开口为文玉答疑解惑。
  沅水既能通渔船、往来航船也不少,百姓何不将水岸挖了,拓宽河道,也好多些航道。
  不待文玉开口接话,宋凛生便接着说下去。
  只因为河床下皆是沙金,轻易挖不得。需要特定的工队才行。
  更何况金银应皆是收归公有的,江阳府在我任前连个知府都没有,自然是无人能主持淘金之事。
  文玉越听越迷糊,只抓住了一个关键字词,那便是
  淘金?
  文玉不禁咋舌,这江阳府说是富庶还真是保守了,这河床地下竟是黄金?
  文玉娘子可记得那句千淘万漉虽辛苦宋凛生一语未毕,便叫文玉接过来。
  这我知道!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嘛!她的诗书颇有进益,现下宋凛生已然不能轻易考到她了。
  宋凛生待她说完,止不住地粲然一笑,他轻轻颔首示意文玉答的极正确。
  正是这句,这句便是写的淘金的过程。
  早些年江阳府也是主持过淘金一事的,后来大约是搁置了,因而河岸上还残留着些淘金所留下的基坑未填
  宋凛生环顾一周,此处阴暗潮湿,又久浸河水,幸而现下不是丰水季,否则他与文玉娘子怕是难以熬过夜。
  所以,我们是掉进了人家淘金的基坑?
  文玉杏眼圆睁,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两道弯眉忍不住向下撇成一个八字,双唇也抿在一处。旁人看了,一定以为她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
  只是她并不想落泪,她只是有些想不通一件事
  怎么淘金没她的份儿?落进淘金的坑倒叫她赶上了?
  文玉的两腮憋得气鼓鼓的,这简直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她师父最爱金光闪烁之物,春神殿堆积的宝贝更是随处可见,就好比凡间鳞次栉比的农田一般叫人见怪不怪。
  文玉在春神殿养出一副高品位的眼光来,轻易瞧不上凡间的东西。更不是贪图那一星半点的沙金,她也说不出,缘何如此气恼。
  现下来看,约莫如是。宋凛生面上是劫后余生的快意,他语调忽然变得很轻快,方才我在远处,见文玉娘子在此走动,我便知你可能会踩中基坑
  因而我在远处便向文玉娘子招手致意,想叫你莫要随意走动。宋凛生回想起方才他与文玉娘子相隔甚远地打哑谜,便觉得一阵好笑。
  他们两人,当真是有趣。
  文玉闻言,面上浮起几分羞赧,风声那样大,她方才哪里听得见?她还当宋凛生是唤她快些走呢!
  那你为何随我一道下来!你留在上头找人援手不好么?
  文玉犟了一句,她倒并无指责的意思,只是宋凛生笑意盈盈的样子实在晃眼,好比山河常在、日月无休。叫她忍不住便想顶嘴,好使他莫要再笑得那般肆意。
  宋凛生果然如了她的愿,收声不再淡笑。
  嗯他为何要追随而来呢?
  起初他只是想出声提醒文玉娘子,当心脚下,可是还未待到走到文玉娘子眼前,老远便瞧见她脚下打滑,身子也歪斜了。
  他只担心文玉娘子摔着,便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想要拦住,其实并未多想。当时只觉得一股气儿直冲脑门,不消多说,脚步便先于大脑做出了选择。
  现下反而被这么一问,宋凛生这才反应过来。
  是呀!若是他留在上头,此刻还可回城去寻些帮手来搭救文玉,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与她同在洞中面面相觑。
  宋凛生不禁生出一份心虚来,他抬手刮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企图借此来掩盖些什么?是一闪而过的心慌?还是他竭力藏住的羞意?
  宋凛生轻咳一声,很快便将自己说服。
  做了便是做了,气恼什么?他当时只想着不能叫文玉娘子孤身一人落入险境,便追随而来,未来得及顾虑那么多。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世上万般事,难道事事都要讲道理?件件都要寻缘由?
  他便是做了不讲道理,不问缘由的事,又当如何?答案显而易见,并不如何。人生在世,有两样事最是简单:一则穿衣吃饭、二来说话办事。若是从这微末处都不能顺从己心,人活一场就当真是无半点意趣了。
  宋凛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对,便不再纠结方才文玉的话语。
  甚至满意地颔首点头,面上也扬起一丝莫名的喜色。
  文玉瞧他脸上走马灯似的神情,倒比上巳日放灯的时候还绚烂些,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文玉见好就收,不再追着同他犟嘴,只拿眼角余光偷瞄着宋凛生的神色。
  你且放心,待时候晚些,洗砚定来寻我们。届时我们自然获救。
  文玉听得宋凛生一席话,又想起今晨出门时,洗砚的话来,两相对照之下更是叫她忍俊不禁。
  那我可得问问二公子文玉说话间尾音扬起,将声调拉得老长,吊足了宋凛生的胃口。
  您今个儿出门,可有同洗砚交代去往何处呀?
  宋凛生原本做着十二分的准备,只等文玉发问,却没想到她一语戳中要害,宋凛生只觉得讪然,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他今晨出门出得急,确实并未同洗砚交代去处。眼下要先等洗砚发觉不对劲,再带人出来寻他与文玉娘子。这怕是且还有得等呢!
  宋凛生低下头去,面上浮起两分可疑的红晕。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倒是不不曾
  诶哟!文玉故作惊叹,凑近了宋凛生跟前,去探看他的脸色,语调也带上几丝夸张。
  二公子这是怎么啦?文玉眼见宋凛生面上红霞渐染,却明知故问,实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二公子,莫不是害羞了罢!
  二公子不好意思咯!
  此刻莫说这基坑中,便是方圆十里怕是都只有他二人,文玉说些逗趣的话倒也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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