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今日要陪大长公主礼佛。”她利落地将药匣归位,连看都没看陆珩一眼,”叫云天来抓吧。”转身时,发间的茉莉步摇带起一阵风,吹散了陆珩刚要出口的挽留。
  陆珩追出两步,却被何婵娟横臂拦住。她将药杵重重搁在案上,铜药罐都跟着震颤:”陆公子,强扭的瓜不甜!”
  陆珩垂眸站了片刻,突然转向张亦琦。他眼底浮着血丝,神情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稻草:”你觉得...她只是在赌气对吗?”
  张亦琦望着门外杜娇妤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方才她称药时专注的侧脸——那眼中不再有初见时的盈盈水光,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如深潭的疏离。
  ”我可以帮你问问。”她斟酌着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柜边缘的雕花,”但感情的事...终究要两厢情愿。”
  晨间的医馆早已熙熙攘攘。张亦琦正专注地为病患号脉。她的指尖轻搭在病人腕间,神情沉静如水。杜娇妤则在一旁帮忙整理药材,将晾晒好的陈皮、当归分门别类地放进药匣,动作娴熟而利落。
  日至晌午,喧闹的医馆终于稍稍安静下来。张亦琦与杜娇妤在内院的老槐树下吃午膳。斑驳的树影落在青石桌上,远处小贩的吆喝声断断续续,为这静谧的午后增添了些许烟火气。
  张亦琦夹起一箸碧绿的青菜,目光落在杜娇妤恬静的侧脸上:“杜姑娘,你现在心里真的已经没有陆公子了吗?”
  杜娇妤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良久才轻轻摇头。她望着碗里漂浮的枸杞,眸光中泛起一丝涟漪:“若我说完全没有,那是假的。曾经的情意,又怎能说断就断?”
  “那他现在有心悔过,你会原谅他吗?”张亦琦追问道。她知道陆珩曾经的选择确实很过分,可若杜娇妤对他还有感情,她现在这么做不仅仅是折磨陆珩,也是在折磨她自己,所以有的时候选择难得糊涂,也是一种解脱。
  杜娇妤放下筷子,神色突然变得坚决:“谈不上原不原谅,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他在一起了。”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望向湛蓝的天空,“有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每当想起就会让我心神不宁,不停的回忆起那段屈辱的过往,而如今我最想要的就是内心的平静。在面对他的时候我永远都做不到这一点,我会患得患失,会斤斤计较,我还会一遍遍的细想我们之间的裂痕,这样的我会变得面目可憎。大长公主为我说的这门亲事真的很好,刘公子温文尔雅,能让我感受到惬意愉悦,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我的人了。”
  说完她轻轻握住张亦琦的手,指尖微凉:“张姑娘,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有福气。你爱的人坚定不移的选择你,广陵王殿下能给足你所有的底气。”
  午时刚过陆珩就跑过来问张亦琦,他衣襟凌乱,眼神中满是焦急:“娇娇到底是什么想法,你有没有劝劝她。”
  张亦琦叹了口气,语气平静而坚定:“她现在只想和刘云成亲。”
  “和刘云成亲?”陆珩踉跄后退半步,喃喃重复着,脸上血色尽失,“所以她恨我,是在报复我?”
  “陆公子。”张亦琦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爱的相反面不是恨,而是不爱。杜姑娘并不恨你。”
  槐叶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飘落,轻轻覆在陆珩脚边。他呆立良久,最终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三天转瞬即逝,九月十六,天空湛蓝如宝石,澄澈明净,宜嫁娶。
  何氏医馆在这喜庆的氛围中焕然一新,门前屋檐下,一盏盏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一片温暖的光晕。大门、墙壁、窗户上,到处都贴满了喜庆的喜字,
  天还未大亮,张亦琦便从睡梦中醒来。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有些期待,又夹杂着一丝紧张与不安。不一会儿,张氏夫妇和张山也来到了何氏医馆。按照齐朝的习俗,女儿家在出嫁那日的早晨要与家人吃团圆饭。用膳结束后,张亦琦缓缓回到房间。女使婆子们早已等候在此,瞬间将她围了起来。她们动作娴熟,各司其职,有的轻柔地为她绞面,去除脸上的细毛,寓意着焕然一新;有的精心为她梳妆,将乌黑的长发盘起,插上精美的发簪、钗环。张亦琦原本清秀的面容在梳妆后愈发娇艳动人。
  何婵娟目光温柔地看着张亦琦,眼中满是欣慰与不舍。她缓缓抬起手,将自己手腕上的手镯轻轻取下,那手镯质地温润,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亦琦,”何婵娟轻声说道“这是我出嫁时,我阿娘送给我的手镯,也是我外祖母出嫁时佩戴的,今日你出嫁,我把它交给你,日后等你的女儿出嫁时,你再把它交给她,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张亦琦眼眶微红,感动地说道:“谢谢师娘。”话音刚落,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紧接着,一声高亢的通报声传来:“广陵王到!”
  连翘急匆匆地从屋外跑了进来,满脸兴奋地喊道:“殿下来了!”何婵娟赶忙拿起一旁的团扇,递给张亦琦,微笑着说:“走吧,送新娘子出嫁了!”张亦琦接过团扇,缓缓举起,轻轻挡住自己的脸,由何婵娟牵着从闺房内走出。
  门外,萧翌身着一袭华丽的吉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静静地等候在那里,眼中全是期待与深情。看到张亦琦缓缓走来时,他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伸出修长而有力的左手,轻声说道:“我来了。”
  张亦琦垂眸,脸颊微微泛红,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上。两人的手相触的一瞬间,一股奇妙的感觉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张亦琦的心微微颤动,仿佛有一只小鹿在心中乱撞。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他的命运便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厅堂中,两人恭敬地拜别长辈。随后,在一片热闹非凡的欢呼声中,萧翌牵着张亦琦走向花轿。广陵王英姿飒爽地骑着高头大马,亲自迎亲。道路两旁,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他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连连道喜,祝福声此起彼伏。
  张亦琦坐在轿内,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她与萧翌相识的场景。那些点点滴滴。曾经的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与萧翌结为夫妻。缘分真的是一件奇妙而又美好的事情。
  第102章 寒刃鸾劫(四)
  广陵王府的九重朱门如同缓缓展开的瑰丽画卷,次第洞开。朱漆大门上镶嵌的鎏金铜钉在渐暗的天色中泛着冷光,仿佛无数双眼睛,凝视着即将发生的盛事。丹墀之下,金吾卫身着明光铠,铠甲上的装饰在百枝连珠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那浮光流转,顺着青鸾衔日的影壁蜿蜒而下,如同一条金色的溪流,为整个王府增添了几分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张亦琦坐在装饰精美的花轿中,内心既紧张又期待。随着花轿轻轻晃动,她深吸一口气,当轿帘被掀开的瞬间,她踏着五色锦织的氍毹下轿。十二破青绿钿钗礼衣宛如流动的碧波,逶迤地扫过石榴纹方砖,每走一步,翟鸟衔珠的蔽膝便在暮色里漾出绚丽的流霞,恍若天边的云彩被裁下一角披在了她的身上。
  此时,萧翌身着玄衣纁裳立于堂前,衣裳上绣着的蟠龙在烛海之中昂首,仿佛即将腾空而起。当他伸出手,用玉梁金筐宝钿带扣住张亦琦递来的柔荑时,太常寺的雅乐陡然转作《舒和之曲》,悠扬的乐声在王府上空回荡,为这场婚礼增添了几分喜庆与庄重。
  “新妇却扇——”赞者的长喝穿透了笙箫声,那声音高亢而悠长,在整个庭院中久久回荡。张亦琦手中孔雀翎金泥扇缓缓垂落,随着扇子的下移,她博鬓间十二树花钗逐渐显露出来,璀璨夺目。堂上,太皇太后身着翟衣九钿,手中捻着青玉念珠,面带含笑;文景帝也微微颔首,眼神中略带欣慰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兄弟;而宋婉娴则立在金龟纽熏笼旁,杏子黄罗裙上银泥鸾鸟的翅羽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便要展翅高飞。
  “奠雁礼成!”绛纱袍的礼官恭敬地奉上系着赤缨的白雁。萧翌执雁首叩拜时,他腰间的瑜玉双佩与张亦琦裙畔的环珮相击,发出泠泠之声,宛如碎冰投入清泉,清脆悦耳。然而,这美妙的声音很快便被《禧乐》的编钟声吞没。
  “行同牢礼!”银平脱食案上,赤玉髓碗盛着雕胡饭,香气四溢。当金错刀剖开匏瓜的刹那,萧翌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张亦琦染着蔻丹的指甲,那轻轻的触碰,让张亦琦的心头微微一颤。合卺酒入喉时,张亦琦抬眼望去,在萧翌的眸中,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如海棠般红润的面颊,羞涩与甜蜜在心中蔓延。
  “结发!”梳头夫人跪奉金盘,张亦琦握着缠金丝剪刀的手腕突然被萧翌的袍袖覆住。在众人的注视下,青丝缓缓落在盘中海棠纹上,萧翌掌心的薄茧擦过她的腕骨,那温热的触感,伴随着他混着酒香的吐息漫过耳畔:“结发为夫妻,死生契阔。”
  随后在满堂宾客的喧笑中,张亦琦被送入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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