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宋婉娴笑得温和“好。”
  第77章 风云骤起(一)
  暮色将医馆的竹帘染成黛青色时,张亦琦望着满地狼藉的碎瓷片,药香混着酒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她本就寄人篱下,如今却把杜娇妤这尊金贵的菩萨请进了门——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此刻正捏着扫帚柄手足无措,绣着金线的逸群沾满了灰尘。
  “再这样下去,整个医馆都要被拆了。”何婵娟举着扫帚的手都在发颤,檀木柜台被药酒泼得斑斑驳驳,“让她去晒药草,她能晒到下完雨才收;让她给陶罐封口,结果蜡油全封在陶罐里面!”
  张亦琦放下手中的《针灸甲乙经》,烛火在她眼下投出青影。她原想教杜娇妤些实用营生:替咳痰的老人叩背,给伤员换药包扎,这些都是医馆里最寻常的活计。可杜娇妤捧着药碗的手总在发抖,白生生的指尖蹭上了药汁,便慌得像被炭火烫着般甩开。
  “师娘,再容我三天。”张亦琦十分抱歉,“我想和她谈谈世道艰难,没了陆家荫庇,连块栖身的瓦片都得自己挣。”
  何婵娟叹着气拍她肩头:“傻丫头,你三更天还在钻研穴位图,能指望人人都有这股韧劲?有些金枝玉叶生来就是要供在暖阁里的。”她望着远处正对着碎瓷片抹眼泪的杜娇妤,语气里掺着三分怜悯,“你当她真是学不会?不过是等着陆家公子来接她回深宅大院罢了。”
  三日后,陆珩自外返京。得知消息后,他星夜兼程,暮色初临时便匆匆赶至医馆。彼时,杜娇妤正于庭院中清扫落花。风过处,花瓣纷飞,她素手执帚,身姿纤弱,那副美人葬花的画面,当真是我见犹怜,令人心醉神迷。
  “娇娇。”陆珩急切唤道,大步流星地奔上前去。在一旁专注碾磨药丸的张亦琦原以为杜娇妤定会对陆珩严加斥责,可她却只是伏在对方肩头,痛哭失声。此情此景,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久别重逢,满心委屈涌上心头,任谁都难以克制。然而,问题终究需要解决,一味哭泣并非良策。
  此时的杜娇妤哭得梨花带雨,全然没了张亦琦初见她时的飒爽英姿。那时的杜娇妤,虽身形柔弱,却有一身铮铮傲骨,为守护父亲留下的证据,不惜以命相搏。可如今,不过短短数月,在陆珩温柔体贴的攻势下,她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不用看了,至少今日陆珩不会带她进陆国公府。”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亦琦回头,只见萧翌不知何时已悄然现身。他缓步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随手拿起一颗刚碾好的药丸,问道:“这是什么药?”
  “逍遥丸,专治女子经血不调。”张亦琦答罢,又打趣道,“你身上的伤若还没好,也不妨试试。”
  萧翌眉头微蹙,佯怒道:“张大夫多日不来看我也就罢了,竟还想拿我试药?”
  正如萧翌所言,陆珩此番的安抚不过是权宜之计,可杜娇妤竟欣然应允。张亦琦不禁疑惑,她究竟是真的看不透,还是在自欺欺人。
  待陆珩安抚好杜娇妤,便将矛头转向张亦琦。可瞥见一旁的萧翌,他不得不收敛语气,客客气气地说道:“张姑娘,能否别让娇娇做这些粗活?她又不是下人。”
  张亦琦闻言,又气又笑,四下张望,确定杜娇妤去倒茶后,才说道:“陆公子,若不是李家小姐仗着陆国公府未来少夫人的身份,将杜姑娘赶出府,她何须屈尊住在这里?”
  “你!”陆珩一时语塞。
  “你什么你,这医馆既不是我开的,更不是你开的。就算住客栈,也得付房钱吧?”
  “陆珩。”萧翌适时开口,“此处是高先生夫人何大夫的医馆,亦琦作为坐堂大夫才住在此处。当日杜姑娘无处可去来投奔她,寄人篱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陆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我再去购置一处宅院,多请几个护卫,这样就没人敢来闹事了。若有人敢来,直接冲我来。”
  张亦琦扶额,直言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打算让她做外室?”
  陆珩沉默不语,而这沉默,恰似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杜娇妤的心里。
  她端着茶盘,缓缓走近:“殿下,陆大哥,请用茶。”
  看着杜娇妤泛红的眼眶,张亦琦心中不忍,说道:“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二人齐声问道。
  “陆公子,你每月给师娘一笔银两,就当是杜姑娘的房钱和伙食费。再请个人照顾她,顺便帮忙做些医馆里的杂活。如此一来,既能安置好杜姑娘,也能为你与家中周旋此事争取些时间,如何?”
  张亦琦话音刚落,陆珩立刻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当晚,陆珩留下二两黄金。次日一早,十个待选的丫头小厮便被送了过来。何婵娟喜笑颜开,精心挑选后留下四个。医馆本就忙得不可开交,正缺人手,这下难题迎刃而解,何婵娟对张亦琦的机智赞叹不已。
  安顿好新人后,何婵娟忍不住问道:“陆公子打算和家里周旋到什么时候?”
  张亦琦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萧翌回府前曾告诉她,像陆珩这样的世家公子,成婚前断然不能有外室,否则也不会闹到李太师的孙女将杜娇妤赶出去。虽未细问,但萧翌不难猜到陆珩的盘算:找个大度的正房夫人,让杜娇妤做外室,等生下陆家子嗣,再顺势将她接入府中做侧室。张亦琦心中感慨,陆珩对杜娇妤的喜爱不假,心疼她的遭遇也是真,可心中对她流落青楼一事的芥蒂同样存在。既然心中有刺,又何必强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岂不更好?
  夜幕被狂风撕开裂口,暴雨如注,惊雷炸响的刹那,闪电将天地照得雪亮。待晨曦初露,碧空如洗,骄阳似火,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枝头聒噪,燥热的气息愈发浓烈。张亦琦瘫坐在椅中,连抬手扇风的力气都不愿费,只觉暑气蒸腾,周身绵软无力。
  正昏昏然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跌跌撞撞奔来,泪痕满面,抽噎着喊道:“张大夫,求求您去救救我兄长,他病得实在太重了!”少女焦急的神情,却让张亦琦心头闪过一丝熟悉之感,不由得开口询问:“你兄长是?”
  “万年县县尉,周墨。”少女话音刚落,张亦琦心中一紧,匆匆起身,随着小姑娘一起出门。她早有预感,自上次误会后,萧翌定会派人暗中监视。目光一扫,果见一名青年男子阔步走来,拱手行礼:“张姑娘!我叫赵肆,殿下吩咐,姑娘但有需求,尽管差遣。”
  “你随我们一同去周县尉府上。”张亦琦深知,周墨家老母亲久病在床,妹妹柔弱无依,如今周墨病倒,家中连个能跑腿抓药的人都没有,多个人手,也能安心些。
  周墨的居所依旧在老地方,可一踏入他的房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酒气混杂着食物腐烂的酸臭,熏得张亦琦胃中翻涌,险些作呕。
  “兄长昨夜喝醉了,今早我像往常一样唤他用膳,却怎么也叫不醒。”少女带着哭腔解释道。张亦琦快步上前,见周墨呼吸平稳,脉搏有力,只是额头滚烫,想来是昨夜淋雨又醉酒呕吐,才引发高热。她轻声安抚:“你先将房间收拾干净,我这就开方抓药。”
  药方刚写好,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满脸怒容,气势汹汹地赶来。周墨的妹妹急忙开门,其中一人急切问道:“周兄何在?”
  “哥哥病了,还未醒。”少女指了指张亦琦,“我们请了何氏医馆的大夫来看诊。”另一书生对张亦琦躬身行礼:“多谢大夫援手,不知周兄病情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外感风热,按时服药便可痊愈。”张亦琦话音未落,第三位书生已义愤填膺地开口:“本以为刑部尚书为泄私愤,将周兄这位堂堂状元郎贬为小小县尉,已是令人发指,却不想还有更过分的事!这等行径,实在叫我等读书人寒心!”
  张亦琦一颗吃瓜的心都快被这三个读书人给急死了“几位仁兄,究竟发生何事?”
  “相爷府上的大公子宋修其,三年前高中探花,竟是偷换了周兄的答卷!”
  “什么?”张亦琦震惊不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事情原委。原来昨日他们与周墨在醉春阁饮酒赋诗,一位颇有门路的郎君拿出两届前三甲的答卷供众人研习,周墨一看,竟发现那赫然是自己当年的文章。
  这等偷梁换柱、冒名顶替之举,直叫张亦琦倒吸一口凉气。待赵肆抓回药,她匆匆叮嘱周墨服药事宜,便登上马车,疾驰向广陵王府。
  书房内,萧翌正在案前看书,见张亦琦气喘吁吁、神色匆匆地闯进来,眉间微蹙,语气里弥漫着一股酸味:“你倒是对这周墨颇为上心。”
  嘴上虽这般说着,见她满头大汗,还是倒了杯凉茶递过去。
  张亦琦接过一饮而尽,诧异道:“你怎会知晓?”
  “在你身边安排的人,又岂止赵肆一个。”萧翌漫不经心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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