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这些事,张亦琦早有预感,可听闻真相时,仍忍不住一声叹息。
“张姑娘,我找不到陆大哥了,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求你……”杜娇妤泪眼婆娑,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你想找陆公子?为何不在宅中守候?”张亦琦疑惑道。见对方沉默不语,她心下了然,“是那李小姐将你赶了出来?”
杜娇妤低下头,无声的泪水滴落在衣襟上,已然是默认的回答。
这时,何云天端着茶水走来,叹息道:“那李家小姐我略有耳闻,她祖父是三朝元老,父兄也在朝中身居要职,平日里骄横得很。”
张亦琦挑眉:“你如何得知?”
何云天解释道:“姑母是妇科圣手,京中许多贵女经血不调都是请她入府看诊,李家小姐便是其中之一。据说她还讲了门好亲事,要许给陆国公家独子呢。”
张亦琦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觉造化弄人。命运的轨迹,竟在这寥寥数语间,将所有的秘密与无奈,都摊在了眼前。
午膳过后,广陵王府的马车已静静停驻在医馆门前。张亦琦迅速配好药,旋即登车前往王府。
文景帝身边的人执行刑罚时,到底还是留了分寸,再加上及时用药,待张亦琦赶到,萧翌已然能强撑着起身,在软垫上安坐。
见她到来,桌上才开始陆陆续续摆上佳肴。张亦琦心中一动,原来他竟饿着肚子,只为等自己。
她笑意盈盈地挨着他坐下,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娇嗔道:“可惜我已经吃过饭啦。”
萧翌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霸道:“我可不管,今日你定要在此好好陪着我。”
王府的厨子原是从宫中带来的御厨,手艺精湛绝伦。张亦琦倚在萧翌肩头,任由他时不时夹来美味菜肴,轻轻喂入自己口中,满室尽是温柔缱绻。
“今日杜娇妤来找我了。”张亦琦突然开口。
“她找你?所为何事?”萧翌微微挑眉,好奇问道。
张亦琦随即将李小姐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末了,她抬眸看向萧翌:“你可知陆公子去了何处?”
“自然知晓。”萧翌说着,又夹了一块鲜嫩的肉喂给她,“我派他去接应叶敬了,叶敬不日即将返京,有些事宜确实需要提前谋划。”
“那等他回来,误会是不是就能解开了?”
“误会?”萧翌轻笑一声,眼中带着调侃,“要说误会,咱们上次那才叫真正的误会。”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陆珩如今的能力与权势,除了皇兄的圣旨,再无他物能左右他的终身大事,即便他的父母也不行。倘若父母反对,他大可以另立府宅,不必理会他人。”
张亦琦却不认同,认真道:“父母怎能算是他人?听闻他母亲强势得很,若是以死相逼,他又该如何是好?”
“他母亲乃和田郡主,强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他心意已决,自可早做打算。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又岂是能强逼之事?若娶不到心爱之人,他终身不娶就是了。”
张亦琦似有所悟:“这么说来,说到底还是陆珩自己不愿意?可你不是说,当初你皇兄要赐婚,他以已有心爱之人为由婉拒了吗?”
萧翌目光深邃,一语中的:“那时,杜娇妤还是刺史府的千金。”
张亦琦瞬间明白了,杜娇妤后来流落青楼,甚至当众被出卖初夜,这才是陆珩心中真正的芥蒂。
她坐直身子,神情严肃:“那你呢?你是否也在意这些?若我当初不是在小张氏的身体里醒来,而是在青楼女子的身体里,你会作何选择?”不待萧翌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道:“以你的身份地位,娶一个青楼女子确实委屈了你。别说你是一千年五百年前的男人,就是一千五百年后的男人也都是嘴上说的好听,自己都脏成什么样了,还在惦记着别人是不是处女,实在令人作呕。”
萧翌忍不住笑出声:“我还未开口,你便给我定了罪?”
“那你倒是说说看!”
“我承认,男人大多希望自己的女人冰清玉洁,身心只属于自己。因为你是这样,所以我没有办法站在假设之上来告诉你我的想法。但我唯一确定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已无法再过回没有你的日子。”
曾经,张亦琦也觉得用假设性问题来验证感情十分可笑,可如今深陷其中,才真切体会到这复杂的滋味。
她不再多言,扑入萧翌怀中,紧紧拥住这个让她心动的男子。萧翌温柔地揉了揉怀中的人,轻声问道:“现在,确定了吗?”
“嗯,确定了。”她轻声回应,将头埋得更深,皆是安心与甜蜜 。
承恩殿内,药香袅袅,御医正为宋婉瑜诊治。
”刘太医,本宫的妹妹病情如何?”宋婉娴黛眉微蹙,轻声问道。
”回禀娘娘,宋小姐因忧思过度,又急火攻心,气血上涌才致昏厥。如今已无大碍,只需静心调养。”刘太医恭敬地行了一礼。
”有劳太医。”
待宋婉娴从内殿出来,宋修其早已在外厅等候。
”长姐,你还要纵容她到何时?每次一不顺心就来找你庇护。”宋修其语气带着不满。
宋婉娴神色一凛:”二弟,婉瑜不愿嫁给申广义之子,你又不是不清楚。”
宋修其冷笑道:”那她想嫁谁?她倒是想嫁给广陵王,也得萧翌愿意娶才行。”
宋婉娴目光清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爹和你在打什么主意,申广义是剑南道节度使,手握兵权,我看得出来,朝中大臣也看得出来,陛下更看得出来。”
”长姐,你倒是沉得住气。”宋修其讥讽道,”咱们宋家都被逼到什么地步了,朝堂上爹恨不得以死谢罪、告老还乡,我被罢官停职,就连你这个中宫皇后都被妍妃强压一头,若再不自保,就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宋婉娴一字一句反驳”爹是先帝托孤首辅,我贵为皇后,你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出任余杭太守,宋家本已极尽荣华,团花锦簇。爹到了致仕的年纪就该告老还乡,你若能踏实为官,又怎会落得如今地步?妍妃正当圣宠,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要有容人之量。”
宋修其气得笑出声:”长姐,你莫要忘了你姓宋,是宋家的人。”
”宋家的人...”宋婉娴苦笑,”若爹当我是宋家的人,当初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将我嫁入宫中,若爹当婉瑜是宋家的人,又为何要与申广义结亲。我们不过是工具而已,在爹心理,只有你才是宋家的人。”
宋婉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剧烈的情绪起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遣散了所有下人,独自在殿内坐到天黑。
”娘娘,该用晚膳了。”宫女黄鹂点起烛火,柔声道。
”好。”
满桌珍馐佳肴,皆是皇后规格。入宫这么久,皇后该有的尊荣和体面,她的丈夫文景帝倒是给足了她,即便是她后来才知道,她这个皇后的位置原本是他心中所爱卢敏君的,文景帝也未曾苛待过她。
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做好皇后这个位置。感情是不能有的,情绪也是不能有的。
即使现在腹中翻江倒海,她也要一一吃下,因为这才是一个皇后应该做的。
她一口一口的吃完永芳给她布好的菜,没有特别想吃的,也没有特别不想吃的。只是不知为何,吃到了一半,强吞都吞不下去了,全部呕吐了出来。
”娘娘!快传太医!”黄鹂惊慌道。
宋婉娴摆了摆手:”不必了,许是吃得急了,让我歇会儿就好。”
然而直到饭菜凉透,她仍觉浑身乏力。
”陛下驾到!”门外小黄门突然通报。
宋婉娴强撑着起身,跪迎圣驾。文景帝身着常服,见她跪地,眉头微皱,不悦道“皇后,朕与你是夫妻,以后私底下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是。”
“吴太医,给皇后瞧瞧。”文景帝吩咐道。
吴太医连忙上前,替宋婉娴把脉,“启禀陛下,娘娘乃是至寒之体,正直苦夏,脾胃失调,待臣开好健脾益胃的房子,服下便可好转。”
文景帝看了一眼满桌的吃食,叹了口气“撤了吧,换些清凉可口的小食上来。朕与皇后一道用膳。”
听文景帝这么说,永芳姑姑和黄鹂大喜,连忙吩咐宫女撤换菜肴。
夜晚,帝后二人在竹水亭用膳。清风徐来,吹散暑气,宋婉娴也觉得舒畅了些。
“陛下,承佑的伤势如何了?”
文景帝一提到这个就忍不住生气“出宫了,非得让那个乡野村医看,听说还把在宫内涂好的膏药都抹掉了,朕懒得理他。”
闻言,宋婉娴忍不住轻笑“承佑少年老成,没想到在喜欢的姑娘面前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文景帝很少见到宋婉娴像这般发自心底的笑,不由得一怔,“承佑坚持要娶她为妻,祖母已经同意了,不日便要进宫学习规矩。”文景帝抚上宋婉娴冰凉的手背,传来令人心安的力量“婉娴,你是长嫂,张亦琦入宫后还需你费心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