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并未逼近,只是好整以暇地将擦拭干净的弯刀横在眼前,眯起眼欣赏着锋刃上流转的寒芒。
  “你现在过来好好服侍我,把我哄开心了说不定我可以让你多活几天。”
  他手腕微动,弯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危险的弧度,刀尖遥遥指向沈昭华惨白的面颊,距离不过寸许。
  冰冷的刀锋似乎能割裂空气,沈昭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锐利的寒意。
  她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似乎很享受她这种极致的恐惧,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上前一步,刀尖并未收回,反而像逗弄濒死的猎物般,轻轻滑过她颈侧细腻的皮肤。
  那触感冰冷、坚硬,带着死亡的气息,激起沈昭华一阵剧烈的战栗。
  “怎么取悦男人,”他低语,“萧夫人应该很擅长吧?否则萧承渊怎么打仗都把你带在身边?来,让本王也见识一下……”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最终停留在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沈昭华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在恐惧的深渊中发出微弱的呐喊:顺从他!顺从他!
  可骨子里的骄傲让她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你休想!”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之前的玩味瞬间消失无踪。
  他向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沈昭华瘦长的身躯,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几乎喷在她脸上。
  “休想?”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压,“看来夫人,想让本王来硬的,也好,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那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直朝沈昭华的衣襟抓来!
  “左贤王!”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而清朗的高喝。
  伴随着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厚重的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带着夜间的寒气闯入帐内。
  是温景珩。
  他显然来得匆忙,发丝微乱,呼吸还有些不稳。
  深色的眼眸如同寒潭,在扫过帐内情景的瞬间凝结成冰。
  火光映照下,左贤王手持弯刀,刀身紧贴着沈昭华红肿的脸颊,而她衣衫不整,披风委地,眼中是盈盈泪光。
  温景珩大步上前,径直挡在了沈昭华与那柄玄色弯刀之间,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他直视着左贤王,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此女,王爷动不得!”
  “哦?”左贤王帅却也不恼,收回弯刀后退了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还有我完颜烈动不得的女人?”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碰不得了?”
  温景珩作了个揖,一派书生气质,“此女乃宁朝首辅沈定邦之女。”
  完颜烈没有说话,手中的刀快如闪电朝着温景珩的脖子劈下,却在碰触到他的脖颈时堪堪顿住!
  好强的掌控力!
  饶是如此,温景珩的脖子上也已经划破了一道口子。
  温景珩恍若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在他的刀下轻轻颤抖,如此看去倒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完颜烈凝视着他,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刀却没从他脖子上拿下来:“区区中书令之女,本王如何碰不得?便是你们汉人公主到我手里,我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沈昭华听到这句话,一双素手紧紧握成拳,巨大的羞耻感笼罩了她。
  她看向同为汉人的温景珩,却见他并没有丝毫反应。
  温景衡的声音平淡无波:“若真是公主殿下在此,温某也不会来扫左贤王的兴致,只是这中书令在下有大用处,现在不好跟他撕破脸。”
  “是吗?”完颜烈手中的刀又逼近了几分:“是真的有用处还是见了同胞又生出恻隐之心?温景珩,你别忘了,郾城的十万人是怎么死的?”
  完颜烈说罢收回刀,“别做了我们胡人的狗,还分不清远近亲疏。父汗信任你,我可时刻盯着你呢!”
  温景珩深深垂首,姿态谦卑至极,仿佛那柄弯刀仍悬在颈侧:“我自然记得,那十万人不是温某亲手埋的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是……此女,在下另有他用。”
  他微微抬眼,目光却恭谨地落在完颜烈靴尖前的地面上,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完颜烈鹰隼般的目光在温景珩低垂的脸上逡巡良久,似乎在掂量他话语中的真伪。
  帐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沈昭华压抑的、细碎的喘息。
  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军师的话本王自然相信。只是……”他手指狠狠戳向温景珩的心口,一字一顿道:“把她从我手里带走,军师日后要给我个交代。”
  “自然。”
  温景珩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他迅速转身,动作利落地解开沈昭华手腕上粗糙的麻绳,那绳索已在她细嫩的腕间勒出了深红的血痕。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深色外袍,不由分说地裹在衣衫不整的沈昭华身上。
  宽大的袍子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隔绝了完颜烈投来的审视目光。
  沈昭华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之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温景珩的手隔着衣袍,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那力道不轻不重,半扶半架着她,向帐外走去。
  掀开帐帘的瞬间,冰冷的夜风灌入,沈昭华打了个寒颤,混沌的意识被冷风刺得清醒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同毒蛇般的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背上,而身侧的温景珩,身形挺拔如松,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半明半暗。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脖颈上那道被弯刀划破的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营地里依旧灯火通明,士兵们持着火把,眼神各异地看着他们走过。
  他们的眼中透着猎奇,对她的跃跃欲试却碍于她身边的温景珩不敢造次。
  一路无话。
  沉默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沈昭华的心头。
  她紧紧裹着温景珩那件带着杜若气息的外袍,仿佛这是唯一的庇护。
  终于,回到了温景珩的营帐附近。
  这里相对僻静,守卫也少了许多。
  温景珩停下脚步,松开了扶着她的手,沈昭华立刻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
  眼眸在夜色中翻涌着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穿透了包裹着她的外袍,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沈昭华被他看得心头发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宽大的衣袖下秀拳紧握,试图驱散那份让她无所适从的恐惧和茫然。
  温景珩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沈姑娘,别再想着逃跑。这营地里每一寸土地下,都可能有你看不见的眼睛,你插翅难逃。”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她,径直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只留下沈昭华独自一人,裹着那件残留着他体温的外袍,站在寒冷彻骨、杀机四伏的胡人营地,如同狂风巨浪中一片随时会被淹没的孤舟。
  第5章
  宽敞的大帐被、干柴烈火烘得暖如春日。
  这是胡人大军的主帐,帐子顶上插着王旗,帐中站着一个人,一身汉人服饰,正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小心地剃着面前的一只烤羊腿。
  那只羊腿已经烤得滋滋冒油,不时滴进火焰里,掀起一阵火浪。
  一旁坐在主位上的完颜烈已经有些醉了,说话含糊不清:“一个女人而已,军师何故劳师动众演上这么一出?”
  “逗趣罢了。”温景珩闲适地侍弄着手中的羊腿,头都没抬:“王爷可见过猫捉耗子?”
  完颜烈闻言大笑,那笑声中有着草原儿郎特有的爽朗:“军师倒是有闲情逸致。”
  可他笑完声音却陡然转冷:“可还记得我军驻扎在此地多久了?”
  温景珩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自旁边端起一盘剃好的羊肉不紧不慢地送到完颜烈桌上,在他对面席地而坐,拿起酒盏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拿下此城,便要看此女了。”
  “哦?”完颜烈不解地看着温景珩,“军师是说萧承渊会为了此女投鼠忌器?纵然此女生得明艳动人,可他不是已经舍弃了吗?”
  温景珩但笑不语,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杯盏,良久才淡淡地道:“让他萧承渊投鼠忌器的,自然不会是一个女人。”
  他默默饮下手中的苦酒,无声轻笑。
  萧承渊他可太熟悉了,这位他曾经的国子监同窗,四朝元老、国子监祭酒司马启的得意门生,那个一心想要入翰林、肃朝纲的青年才俊,也不得不弃笔从戎,与他纠缠在这水深火热的战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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