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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怀晴愣了愣,端起药碗,一捏鼻子,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刚一下咽,还未等苦味蔓延开,嘴边触感清凉。
  齿舌之间,桂花的醇香回旋不断。
  她抬眼,只见裴绰指尖甫离她的唇角,指腹微凉,仿佛一抹霜雪的触感。
  裴绰亲手喂了她桂花糖?
  “怎么?如今,你已是我的外室,喂你吃糖,天经地义。”裴绰轻轻发笑。
  “桂花糖?这像是嘉祥特制的桂花糖,多加了一点花蜜。”
  怀晴心里一颤。这是她五岁时看见了便走不动道的桂花糖,那时,她刚入暗云山庄,受不了无尽的训练,每每入睡时都想着:第二日一定会有好吃的桂花糖。
  这么骗着骗着,就长大了。
  可她再也没吃桂花糖了。
  裴绰眸光沉沉,审视着她:“这嘉祥的桂花糖手艺人,多年前早已被我请入京城,妍妍何处尝过?”
  她的身体不由得一僵,忙补上破绽:“如今,嘉祥还有不少作坊仿制此糖,味道相似,只是甜腻些。”
  裴绰收回眸光,声音更似霜雪:“那是自然。替代品就是替代品,如何能比肩真品?”
  裴绰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不必相送,我去趟宫里。”
  目视着裴绰的背影,怀晴想起了方才梦中无意听得的对话,问芜夏:“大人养了些兔子?”
  芜夏讳莫如深地觑了一眼四周,见抚秋送孙淼走出游廊,四下无人,才敛声说道:“姑娘,以后莫在公子爷面前提兔子的事!方才是我说漏了嘴,姑娘只当没听见就好!”
  “哦?这有什么忌讳么?”怀晴无比好奇。
  “这得勾起我们公子爷的伤心事啦……”芜夏道:“十三年前,公子爷还在嘉祥的时候……”
  越说声音越小,引怀晴倾身细听。
  “听嬷嬷说,公子爷当年与心上人相约同去京城,不想那人失约,更将二人定情的兔子弃之不理。
  兔子寿终正寝后,公子爷思念难却,千方百计找了只同样的来养,如今已是第四茬,快养满了院子呢。”芜夏眉飞色舞道。
  “那意中人呢?”
  怀晴漫不经心拨弄缠枝银熏球,鎏金镂空里漏出几缕兰麝香。
  原来权倾朝野的裴阁老,竟是守着旧冢栽新柳的痴人。
  他专宠嘉祥女子,是要在脂粉堆里,打捞水中月。
  “嘉祥那年发了大水,那位姑娘可怜见的,似乎被淹死了。总归生死无凭,公子爷心里头堵得很。”
  “颜姑娘日后若见着兔子,可莫要再提,免得勾得公子爷伤心。”芜夏神色夸张,却听得一声轻叱:“胡诌什么!”
  原是抚秋回屋,一把揪住芜夏耳朵,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这张嘴,不知轻重!”
  “姐姐,你那时也小,怎么知道我是胡诌的?江流也是这么给我说的,哪能有假!”
  “你这张嘴啊!”抚秋瞪眼道,芜夏便也乖觉地不说话了,做个鬼脸便罢。
  抚秋着实是姐妹两人中更沉稳的,缄默无言,埋头做实事,不一会儿便利落地张罗出一桌小食,服侍怀晴洗漱后用食。怀晴胃口一向不错,饭毕,又携着一众丫鬟游园戏鱼,悠哉乐哉。
  一连几日,怀晴都过着这般“外室”的舒服生活。
  裴绰一直未回荔园。
  “公子爷是去那边裴府了。”芜夏有次忍不住回道。
  “那边?”怀晴故作不知。
  裴行简因信道人的话,将命格相克的裴绰打发回嘉祥,多年来,从未去看望过幼子。裴绰想必有心结,回京高中状元后,从未回裴府。
  哪怕裴行简辅佐新皇有功,也不见裴绰低头示好,攀附其势。
  丫鬟口中的“那边”便是镇国公府。
  “那边大公子怕是不好了,只用千年雪参吊着一口气。那夜,若非大公子,刺客重伤的便是公子爷了。”
  原来,假冒“分花拂柳”之人并非全无所获。
  第6章 弃黄金缕觅黄金
  屋他果然心超黑!
  这日,雨后初晴,望晴阁的白露花一簇紫一簇白,开得正热闹,恰与远处粼粼湖光相映。怀晴在柳树下搬了个小春凳,悠闲垂钓。
  忽见岸边一抹淡青衣裙,行来之人步履轻盈,自有幽兰般的清韵。
  芜夏见状,立刻低声道:“那是二月间来的傅姑娘。”
  裴绰强抢来的美娇娘。
  傅韫携着一卷书,纤弱如兰,清水芙蓉,行走自有一番遗世独立的气度,行至柳树下,躬身与怀晴见了礼,便坐在湖边水榭看书。
  芜夏低声咬耳朵,“傅姑娘每日风雨无阻,来此等公子爷。”
  “这几日都是?她不知你家爷不在荔园么?”
  “可不!每日来,等得到,来;等不到,也来。就算知道公子爷不在,傅姑娘也天天来呢!”
  傅韫垂首阅书,青丝拂面,恬静安然。这般赏心悦目,裴绰真是齐人之福。
  哪知,芜夏嘴角向下一搭,“这般痴心也没用,公子爷从未留步,跟傅姑娘说上一句。”
  那还抢来干嘛?
  裴绰有毛病吧!
  “那时,是傅姑娘的继兄当街驱赶殴打她娘俩,被公子爷拦下,可惜她老子娘没活下来,活活被打死。
  后来才知道,是她继父意外辞世,继兄占其家资,见孤儿寡母无人照管,才如此大胆。
  公子爷一怒之下,当街斩杀其继兄……”
  竟不是民间传闻那般的“强抢民女”?
  说来也是好事一桩。
  怀晴对裴绰的印象,倒也没有因此转好。
  湖面一圈圈波纹荡开,亮白的鱼线直往湖底一坠,是鱼儿咬着鱼饵,挣脱不开。
  忽听芜夏兴奋道:“呶,公子爷回来了!”
  鱼儿跃出湖面,亮白的肚皮映着湖光。
  裴绰迎着湖光走来。
  怀晴收回鱼线,遥遥眺望着卓然风姿的年轻阁老,踏过烟波蔼蔼的石桥,绕过水榭。傅韫站起身,素手执书卷,含羞侧立,柔柔唤了声“大人”。裴绰略一颔首,权做应答,便径直走向怀晴。
  天际落下一抹残霞,浮尘幽光,裴绰身形潇洒,谪仙人一般出尘而漠然。
  “只钓鱼,不射鱼?”裴绰站定后,看向怀晴脚边的一筐竹篮。
  竹篮里游鱼七八条,竹条稳稳穿过鱼鳃,连成一串。
  他还记得第一日的谈话,怀晴心道。
  这时,她已将鱼竿收进竹篮里,准备打道回府,道:“这湖里统共也没几条鱼,我若是射鱼,过于稳准狠,统统弄成鱼干,不就罪过?”
  裴绰的眸光晦暗几分,随即吩咐抚秋晚膳用鲜鱼煨上一吊汤,并弄些鱼脍。
  此时,一个身材挺拔的护卫踏着柳叶而来,脚步声一轻一重,身形迅捷。怀晴定睛一看,却见此人左肢竟是义肢,一时心惊不已,暗叹裴绰网罗了不少好手。
  江流高束马尾,拱手道:“爷,外面有一书生,特来拜见夫人。”
  夫人?
  抚秋芜夏难掩惊讶之色,江流嘴巴一咧,笑得爽朗,完全没注意口中的称呼是众人安静的来源。
  水榭边,傅韫亦是听得一清二楚,书卷的折痕比平时重了二分。
  裴绰眉峰微敛,眸中带寒,“找夫人?倒是稀奇。带他去书房。”
  他倒是没否决“夫人”这一称呼。
  “是!”江流摇头晃脑道,像个孩童得了娘亲口令,要去买小菜般兴高采烈。
  怀晴思量着此间没有什么事,拎着竹篮溜走,衣袖却被裴绰扯住,“跟我来。”
  微劲的力量差点扯得怀晴失足落水。
  裴绰走得快,连带声音染上了一层轻快:“夫人,客人点名要见的,可是夫人你呀!”
  怀晴:“……”
  裴绰,怎么你也叫上夫人了?
  ……
  缕缕青烟,从鎏金兽耳香炉升起,绕过半扇玉兰屏风,似在室内游弋。怀晴轻嗅兰麝香,心下稍安。
  手心里摊着一方名帖,行云流水的一个“谢”字,正是正东厂督公谢无极的亲印。
  裴绰亦躲在屏风内侧,靠在窗牖边,啜着清茶,眸光扫向怀晴,似在看戏。
  怀晴思量片刻,开门见山:“是督公让阁下来见我的?其间或许有些误会,何故找我?”
  屏风外侧,顾三金圆脸宽肩,罗衣华袍,偏偏不离手的是一把江南大儒挥墨作画的折扇,一笑,两眉便耷拉成八字。
  “是呀,干爷爷说,夫人是阁老心尖尖上的人物,我不来求夫人,能来求谁呢?”
  怀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这位东厂督公仅一面之缘,便托人找她吹枕头风?
  这也太高看她了吧!
  裴绰不动声色地笑了,却也不作声,以至顾三金不知书房内除了怀晴和丫鬟,另有其人。
  “督公高看我了,上未拜天地,下未拜高堂,我哪里能称得上一句夫人?莫折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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