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奥尔加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讨厌自己的身体。
明明就在几阶楼梯之外的地方,可她却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
她死死咬住牙关,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深呼吸几下后,奥尔加忍受着心脏的剧痛,勉强驱动自己的身体朝楼梯下走去。她胡乱地从地上抓起一把药片送入口中,像是丝毫不在意其中混杂着的灰尘。
*
通往天台的门被锁住了,奥尔加却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尝试开锁。她勉强扶住墙壁,透过几乎被灰尘覆盖遮挡殆尽的窗户朝外看去。
她看见天台的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她看见安室透倒在地上,他的身上沾满了手//榴//弹爆//炸后带起的灰烬,原本整齐的白衬衫变得破破烂烂;她看见面具人捡起安室透的配木仓,将木仓口指向他。
心脏处原本缓和了一些的疼痛似乎又加剧起来,连带着大脑一起。奥尔加无力地捂住额头,可窒息感却愈发强烈。她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盯住窗外发生的一切,想要做些什么,可身体却根本不听她指挥。
木仓声响起。那一瞬间,奥尔加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
好在,下一秒,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面具人手中的木仓掉落在地上,她握木仓的右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是的,“她”。奥尔加想,她已经猜到面具人是谁了。
木仓是刚刚赶来的诸伏景光开的,子弹射穿了面具人的右肩。
奥尔加大口喘息着。她原本背靠在墙上站立,现下整个人无力地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费力地昂起头,像是溺水的人一样贪婪地摄取楼道内并不新鲜的空气。
天台上又响起了几道木仓声,奥尔加却并不关心了。总之这木仓不会是打在安室透身上的。
她的思维像是停滞了,过了好久才重新运转起来。
等奥尔加撑着地面费力站起来时,天台上已经没有人了。她透过肮脏的玻璃看向天台地面上沾染着血迹的碎石子,眉心微微隆起。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组织内的同僚。
难道他们在加入组织前就认识?
不会他们还恰好来自同一家情报机构吧?
“嘶——”
稍一思考,奥尔加的脑袋又开始一阵阵疼痛起来。于是她只能暂时放弃思考,顺着楼梯慢吞吞朝楼下挪去。
透过楼梯边的窗户,奥尔加隐隐看见楼下小巷中,诸伏景光架着受伤的安室透,另一边则站着她之前见过的那个剃着平头、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时,一个头发微卷的男人从对面的楼里走出来。他看着面前并排站立的安室透三人,与他们相视一笑后又抬手击掌。
这四个人的关系……好像很好。
*
奥尔加并没有急着回酒店。
在小巷中一阵七拐八绕后,她终于走到了某个死胡同。墙边是并排放着的三个巨大垃圾桶,卫生条件十分堪忧,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将那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腥气很好地掩盖住了。
垃圾桶或是没有盖子,或是盖子碎了几乎一半。于是,奥尔加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某个垃圾桶中正躺着一件染血的黑色上衣。
垃圾桶边上站着一个女人,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衫,金色长发利落地束起盘在脑后,右边的肩胛上有一个血淋淋的弹孔。
那女人背对着奥尔加,奥尔加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奥尔加也不需要看见。
彼时的奥尔加已经恢复一些了,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虚弱,还是能唬一唬人的。她对着那金发的女人举起木仓,拉动手木仓保险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金发的女人于是缓缓举起还能动弹的左手,作出一个投降的姿态。
“克里斯蒂娜丽莎尔,或者我应该叫你——普拉米亚。”
奥尔加看见那金发的女人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微微勾起唇角,知道自己猜对了。
普拉米亚,国际知名在逃恐//怖分//子,无差别连环爆//炸犯。
*
在日本,奥尔加想要搞到一个警//察的资料,比搞到任何一个普通群众的资料还要容易。
第55章
几乎在奥尔加将记忆中的人像用素描画下来,并用邮件发出的半个小时内,她就接到了电话。
“有结果了。”电话那头的人如是说到。
奥尔加查了两个人,就是今天她见到跟波本和苏格兰一起“见义勇为”的那两个人。
松田阵平,男,现年26岁,原警视厅警备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成员,于五日前调入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原因不明,疑似与其死去的好友萩原研二有关。
伊达航,男,现年26岁,任职于警视厅下辖警//察署,将在不久后调入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原因不明。
“萩原研二——”奥尔加听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个发音有些耳熟。
电话对面的人大约是以为奥尔加对“萩原研二”感兴趣,于是在一阵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后,那人道:“萩原研二,生前是警视厅警备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成员,于三年前一场爆//炸中殉职。”
三年前、爆//炸。
奥尔加觉得脑袋有点疼。她用手锤了锤额头,却无法减轻那种眩晕感。
见奥尔加不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大概误会了什么。于是,他的语气更严肃恭敬了些。
“值得注意的是,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以及伊达航三人,是毕业于同一所警校的同一届的。”
“嗯哼。”
奥尔加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就从今天她所看到的来推断,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的关系算得上不错。就算现在告诉她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也是那一届毕业的,她也不会感到奇怪。
“你再帮我查一个人,叫——”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奥尔加的下文,电话对面的人不由得谨慎地问道:“您想查谁?”
奥尔加愣了愣:“算了,你把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的地址发给我。”
她原本想查查看安室透或者诸伏景光,但是……就算在警视厅的资料库中查不到他们的信息,单她叫人去查这两人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足够引起组织的怀疑了。
诸伏景光对奥尔加来说倒是无所谓。但以诸伏景光和安室透的关系,若他暴露了,安室透就很可能被牵连。
奥尔加虽然认定安室透是卧底,但却不想让他现在就被组织干掉。
“是。”
几乎就在下一秒,奥尔加收到了电话对面那人发来的邮件。
“对了,”奥尔加盯着手机屏幕略一沉吟,“你顺便去查一查,大概……十三年前前后至今,有没有一个叫赤井玛丽或者世良玛丽的人入境日本。”
只要知道了“赤井务武”这个名字,奥尔加再稍一打听,立刻就知道了赤井务武的妻子叫“赤井玛丽”,是英国MI6的特工。
和赤井务武一样,从十三年前至今,赤井玛丽也已经销声匿迹许多年了。至少从组织的视角来看是这样的。
电话对面一直行动高效的人这次却犯了难:“这时间跨度有些大了。况且,入境信息在海关那边,警视厅无法插足太多——”
奥尔加只道:“这件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查。”
这件事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奥尔加会顺手调查也纯粹只是因为好奇罢了。在知道组织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关于赤井务武的消息后,她其实并不报希望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
自从调到搜查一课后,松田阵平几乎一直住在警视厅大楼里,等待着任何可能与那个害死了萩原研二的炸//弹犯有关的消息。
但是今天不一样。
在和老同学们一通“见义勇为”之后,松田阵平浑身都脏兮兮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外套甚至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
于是,他不得不回到了自己在米花町租住的公寓。
甫一打开门,松田阵平其实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他在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待得太久了,久到在警惕程度上根本不可能立刻赶上常年干刑警的现同事们。
是以,直到他冲完了一个战斗澡,想要到卧室里去拿身干净衣服穿上的时候,才发现了异常。
卧室里的台灯亮着。松田阵平的视线上移,便见自己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让他在有些昏暗的情况下瞧不分明。
但那人一头显眼的绯红色长发还是立刻吸引了松田阵平的注意——是个女性。
然而,等到松田阵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姿态随意地转着椅子转过来身来,和他四目相对。
空气突然安静了好几秒。
松田阵平看着那面容精致的少女神情几度变换,从震惊到茫然。最后,她挑了挑眉,用极其淡定的语气吐出两个字:“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