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自罗英祺、赵素等人带回玻璃也有一段时间了,除开他们这些特权人员,大规模的正规运输也该差不多到了。
  这些东西流经青曲,不可能半点都不留下。
  叶西倒没有买入的想法,他只是想看一看那些玻璃的常规质量,试试到底能不能作为光学玻璃的原材料进行加工使用——毕竟就他来看,无论是罗英祺还是赵素,既然有门路,拿出手的玻璃自然不是下品,也就不好进行整体性推论。
  青曲县不小,但对比州府等更高级别的核心城市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又加上购买力有限,估计吃不下多少玻璃,因而不可能有专门的门店来售卖。
  叶西注意留心一些珠宝、玉器店,果然发现一些店里面有售卖玻璃的。
  他不动声色看过去,跟他从罗英祺两个手里拿到的一对比,发现纵然有些差距,但却不大。
  将整条街的珠宝玉器店都逛完,叶西有了底,心下微松。
  看来这些天然产出的玻璃,在质量上的等级之分并不明显。
  他试着问了下价,得到的结果叫人咂舌。
  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后世遍地都是的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却能卖出堪比黄金的高价。
  “市舶之利最厚,所得动以百万计。”由此可见一斑。
  但这远远还不够。
  北楚航海业的发展与华国古代那个被称作大航海时代的朝代相比,有太多不如。
  其巨大的风险性吓退了绝大多数的人。
  北楚航海时代的到还差了火候。
  叶西望着这片市场的大片空白,隐隐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野望和归属感。
  手握超前的科技和理论,他能为这个时代做出的努力远超自己的想象——末世毁灭了人类创造的一切,然而在另外的时空,他能再创造一个出新的世界来!
  也许这才是他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没有了长辈的庇佑,即使是在不具备威胁性的温床里,孩子的成长也是惊人的,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少年站在街头,终于开始了人生中具有转折性的一次思考,天性的凉薄也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温情。
  从前总是依靠兽类般敏锐的直觉识人断事,如今倒也能从情理上去分析了,推己及人,宋峤的动机也不算难以理解了——不论他的身份是为官者、士人还是上位者,忧国忧民的情怀都是这类人的主基调,面对一个身怀异技的人,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其于国于民的价值。
  得出这个不带有一丝情感温度的结论,叶西反而定下了一颗一直没有着落的小心脏。
  不管什么时候,最实在的都只有利益、价值!
  木乔要真无所图,那他才该害怕呢。
  想通了这些,叶西彻底放飞了,只要他的价值足够高,足够既得利益者投鼠忌器,即使有被觊觎的风险,被毁的几率却不会高。
  换句话说,即使手握重宝、怀璧其罪,他也完全没必要缩手缩脚地憋屈着。
  真要天塌下来,他前面还有个高个子顶着呢!
  叶西哼着瓦子里随口听来的小曲儿,溜溜达达往回走。
  原还愁去了封州,没兄姐搭手,这生意要如何搞,现在他倒是有了想法。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都造了望远镜了,那他干脆就造得彻底点!
  赶巧,叶西走回他家点心铺子,半路遇见了木乔的一位属下,不起眼又显得特立独行的玄衣,腰配长刀,横眉冷眼,额头锁起几道纹,活像人欠了他八百两银子没还一样。
  不就是那天跟县令一起上门到访,对他放冷箭的那个?
  叶西脸皮厚,才不管人待不待见他,就是不喜欢他,他和木乔“兄弟”情深,这人不服又能怎的。
  左镇威感知敏锐,叶西不过多看了一眼,他目光就刀子一样扫了过来,见是叶西,果然露出一副不喜又不得不忍耐的憋屈样来。
  他冷冷看着叶西,左脸隐隐抽痛,因为这小子挨了王爷一耳光,心高气傲的禁军统领真是没把一口牙给咬碎,缓了几天都没把这劲缓过来。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叶西一个乡下小子,野蛮粗俗、骄纵无礼,长得一副好相貌却是眼犯桃花、巧言令色,这样的小花花肠子,纵然有几分小聪明,又如何能配得上堂堂一国之君的胞弟,神韵翩然的王爷?
  可惜这小子对王爷有相救之恩,他碰不得,亦不敢贸然出手,忠言直谏,却反惹主子不喜。
  左镇威满心不甘。
  他怨念深重,便是心大如叶西也察觉到几分,心中却是更加莫名,索性不予理会。
  这孩子显然忘了和宋峤的有情人协约,还当只是个小忙而已,根本没放在心上,也不知旁人会因此生出诸多想法。
  他这时心情不错,笑嘻嘻的随口打招呼:“午好,……吃了没?”
  左镇威忍不住摸摸脸颊,怀疑这小子故意的。
  “哦对了,”叶西从特制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木盒,递给左镇威,“将这个交予你家主子,他看到便懂了。”
  照木乔说的,他此去封州有任务在身,不好久留青曲,便也要他尽早动身。
  这年头搭趟顺风车不容易,叶西只好配合。时间紧迫,他要准备和交代的太多,能节省一点时间是一点,既然遇上了左镇威,他就不亲自去给木乔了。
  左镇威的不喜又加重了一分,这混蛋小子!敢拿他堂堂禁军统领当跑腿的!
  果然是不知者不畏,左镇威安慰自己,等哪天他们这些人不再隐藏身份,光是站在叶西面前,怕是都要吓破他的胆。
  然而纵是再不喜,手里的东西总归是要给王爷的,左镇威也只能捏着鼻子被叶西使唤了。
  叶西望着人离开,总觉得从那冷峻的背影中看出了几分气冲冲的跳脚意味。
  转悠一圈再回到铺子,门前果然清净不少,叶西从后门穿入,不意外看到了早已到来的三哥。
  “阿姐呢?”
  叶南:“厅里呢。”
  “不是有王三郎?”叶西没走心,随口问了句。
  叶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叶西顿时不敢问了。
  说来也怪,王三郎死缠烂打缠着他签了家点心铺的加盟协议,不好好守着自己的铺子经营,却三天两头往他家铺子跑,说什么要学习一手技艺,紧跟总店,共同进步。
  在叶西看来,就是不务正业,富家子弟玩腻了经营游戏想当甩手掌柜了。
  但偏偏王三郎在他家铺子还干得挺认真的,勤勤恳恳活像他自己才是总店老板。
  叶西搞不通了,只当这家伙脑子进水,既然阿姐挺满意这个免费劳动力,那就随他。
  奇怪的是,他三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王三郎别起了苗头,两人整天王不见王的。
  叶西就想问问。
  叶南不接他这个话茬,只看着屁事不知的阿弟发愁,“你以后可别学你阿姐,心大得没边,只怕给人哄去了还要替人数钱!”
  他不知道自家阿弟早被套进了狼嘴里,还殷切嘱咐:“我和你阿姐商量商量,看都给你准备些什么,去了外面,有什么不适的不要忍着,木乔那人性情凉薄,但行事稳妥,你于他总归是有几分恩情,路上有什么,千万要找他商量。”
  四郎远行封州,叶南真是操碎了心,在他眼中,四郎五郎还是躲在他羽翼之下的小崽,就连比他大点的三娘,他都觉得该是被自己护养的。
  他怕阿弟冲动惹事,更怕旁人无事生非,他家好端端的少年郎出去,孤零零的漂泊在异乡,有个磕着碰着的,没有他在身边看顾,只能自己舔舐伤口,想想都叫人心酸。
  叶南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犹豫道:“不若,我跟四郎一起去封州?”
  “可别!”其他人都反对,一家四口分坐八仙桌四个方位,把无偿贡献此桌的王三郎无情赶回了家,叶西开口装可怜:“我这一病醒来,前头那些光景忘了个七七八八,连大哥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一家子,就我连亲大哥都没见过……”
  叶南想起阿弟醒来时的病弱样子,又开始心酸了。
  叶三娘忍不住一巴掌轻拍在叶西背上,她看着柔弱,实则内里刚强,纵然不舍阿弟,却也知阿弟们一日日长大,总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是嫌你三哥手里的事务烦,才和木表哥远走高飞的?”
  三郎和四郎性子一样,都是胆大爱闯荡的,受不得拘。
  叶南此时对一些事物敏感的很,闻言顿时喊:“三娘!甚么远走高飞,那叫结伴同行!”
  “好罢,我记错了。”
  略显压抑的气氛活了起来。
  三大加盟厂商迫不及待离开,赶巧,竟在同一天返程。
  三家的人加上十几名帮工和两百名新晋工人聚集在城门外,背井离乡的汉子们正在和妻儿做最后的告别。
  叶西收了不少礼,自然也要来送送这些老乡们。
  众人见了他自然都很激动,没有机会送上拜礼的,险些要给叶西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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