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陌生是因为这两年来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做的可能不对,却因为想跟殷殊鹤争个输赢,从来不肯正视。
熟悉则是在殷殊鹤身体越来越差,离他也越来越远的这些时日里,这种情绪曾在夜半无人时频频出现,只是他佯装无事,强行压制下去。
所以……若是殷殊鹤一直留在那个世界。
他会跟另一个自己做什么?
拥抱、亲吻,还是做更多亲密的事?
萧濯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双漆黑眼眸当中的红意与戾意也越来越浓郁。
不。
他决不允许。
若他可以接受,他便应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殷殊鹤留下。
所以,即便另一个世界的那个人也同样是他,他也绝对不可能允许。
这个世界的殷殊鹤是他的。
从头到脚都是他的。
这样想着,萧濯赤红着一双眼睛径直上了床塌,欺身而上覆在殷殊鹤身上重重吻了下去。
一动不动的殷殊鹤显然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但萧濯整个人却在碰到他的这一刻完全兴奋起来,那些汹涌到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情绪也似乎寻到了某个出口。
他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什么,或安抚什么,他伸手扣住殷殊鹤的下巴,强迫他在睡梦中张开嘴巴同他纠缠。
吻得很深,很重,很亲密,很缠绵。
可是任凭萧濯使出浑身解数,原本早就应该有反应的殷殊鹤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或者反馈。
仿佛他亲吻的是一个木偶,一具尸体,一块石头。
萧濯发狠似的咬上殷殊鹤的嘴唇,然后直勾勾盯着殷殊鹤那对紧闭的双眼。
他已经确认,殷殊鹤若是选择留在另一个世界,他的确没有任何办法。
但这一刻,尝到殷殊鹤唇角血腥味的萧濯却忽然平静下来,只不过平静中隐隐透着一股癫狂和扭曲的味道。
他想——
若是殷殊鹤当真选择不再回来,他只能霸占他这具身体,继续立他为后。
哪怕是跟一具尸体过一辈子,他也绝不可能会放手。
可是……即使他心里这么想,这么决定,依然感觉到一股窒息般的闷疼与空洞的酸楚之意。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一夜之间,他莫名见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殷殊鹤,待他睡熟之后,却始终唤不醒属于自己的殷殊鹤。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现世。
“殷殊鹤。”
静了很久很久,萧濯终于松开了扣着殷殊鹤脖颈的手,盯着他到眼睛酸痛,方才低声喃喃自语道:“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不要留在那里。”
“……另外一个我能给你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
他抬起手抚摸殷殊鹤的脸颊,摩挲他的嘴唇,声音赫然已经有些发哑:“我想要你回来。”
“你听见了吗?”萧濯一字一顿地说:“朕想让你回来。”
然而无论他说了多少遍,换发怒的、威逼的、诱哄的、温柔的语气……不断重复,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于是一整个晚上萧濯都没有合眼。
他盯着殷殊鹤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没错过他胸口每一次起伏,也没错过他每一次呼吸。
直到翌日天明。
听见外面战战兢兢的内侍在外面叩门,提醒他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早朝的消息时,萧濯重重呼出一口气,抬起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准备取消今日早朝。
无论殷殊鹤还会不会醒过来。
他都要守在这里。
哪怕要体会那种凌迟一般清晰而缓慢的痛感,他也必须要亲自确认这一点——确认殷殊鹤是不是当真不会再回来。
然而到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萧濯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很轻地碰了一下。
萧濯蓦地一顿。
意识到什么,他呼吸骤然一滞,猝不及防低头望向在床榻上躺了一天一夜的殷殊鹤——
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殷殊鹤也正在望着他。
两人隔着许多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双目对视。
在看清他眼神的第一瞬间萧濯便能确认,这不是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殷殊鹤。
而是真真正正属于他的殷殊鹤。
萧濯的呼吸不自觉变得粗重。
外面内侍还在低声提醒他要上朝的声音听不到了,所有一切也都注意不到了,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个人,他的感官也只能感受这一个人。
殷殊鹤的胸口也微微起伏着。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
在过去的那十几个时辰里,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很真实。
他在梦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跟另一个萧濯的人生。
他看见自己在逼宫那夜亲手杀了萧濯,看见他跟萧濯都重活一世,看见萧濯因为亲眼目睹他人头落地的场景而目眦欲裂,进而在重生后开始投鼠忌器,开始竭尽全力避免最后他们走向跟前世一般无二的双死结局。
看见重生后的萧濯再次登基,而自己也成为能够与他并肩而立,执掌大权,受万民朝拜的皇后。
重生之后,他们之间的爱意太浓烈。
那种生死相托的信任也太动人。
殷殊鹤不自觉看愣了神。
恍惚之间他开始思索和反省——若当初他没有因为一时心软,而是像自己看到的那样动手杀了萧濯,那他们之间,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在梦境里听见了一道怪异又冰冷的声音。
那道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在他看不见又摸不着的地方平静说道——因系统检测到在平行时空,他与萧濯之间的发展出现重大偏离,有BE风险,现可以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殷殊鹤听不懂什么叫BE风险。
但他却听清了那道怪异声音给到他的两种选择。
——他可以选择与刚才看到的另一个自己融合,让平行时空重叠,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他始终渴望的爱与尊重。
也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纠正错误的偏离,与萧濯重新开始。
殷殊鹤当时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他听到自己下意识开口问:“那萧濯呢?”
那道怪异的声音依然平静:“是您在重大时刻作出的选择导致平行时空出现,但本质上两个世界的宿主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殷殊鹤有些想笑,甚至觉得讽刺。
怎么可能。
最初的经历或许相同,但那个死后又重生过一次的萧濯跟他认识的那个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像是能猜到他心中所想,那道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再次开口:“经系统检测,两个平行时空的宿主皆将您视作共度一生的爱人,并将未来生命与您深度绑定,各方面数值趋同,系同一人无误。”
殷殊鹤又是一怔,还没来得及深思这道声音所说的话,抬起眼睛就看到眼前再次出现新的画面。
——是萧濯。
他看见萧濯在紫宸宫跟另外一个自己说话。
看见另一个自己面带微笑向萧濯提出了一个提议。
若是萧濯选择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留下……他便不必再生气愤怒,不必日日同他不欢而散,甚至不必使用锁链,便可以得到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会寸步不离留在他身边的殷殊鹤。
多么极具诱惑力的提议。
然而他却看见萧濯深吸口气,毫不犹豫,甚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他目光森冷而坚决,“即使是同一个人,我也要让他回到我身边。”
那种语气,那个眼神。
殷殊鹤甚至觉得,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另一个自己,萧濯的手会在说这句话时直接掐到他的脖子上。
可是为什么?
萧濯为什么要拒绝?
他在那个漫长梦境里看得分明,没有被囚禁的那个自己,面上看不到灰败,看不到颓丧,也看不到死意,一袭朱红外袍,只有位高权重的冷傲以及被妥帖爱过以后沉淀下来的笃定。
跟枯槁、瘦弱,像个可怜虫一样只能被禁锢在床榻之间等待帝王雨露的他完全不同。
依然没等他想清楚,下一刻,眼前的画面再次切换——
殷殊鹤看见萧濯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看见萧濯重重亲吻他毫无反应的嘴唇,看见萧濯扣着他的脖子又强忍着某种情绪松开手,看见萧濯不自觉红了眼眶,看见萧濯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地叫他回来……
殷殊鹤心头大震。
他忽然发现——这两年他好像也没有认认真真看过萧濯。
眼前的萧濯,同他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个登基为帝的另一个人并不相同。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眼前萧濯的状态,同前世那个变成孤魂野鬼,亲眼目睹的他身首异处的萧濯更加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