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这是他的萧濯。
  注意到殷殊鹤醒了,萧濯动作顿了一下,重新压上来吻他的嘴角,用鼻尖抵着鼻尖蹭了蹭,低笑道:“督公终于醒了。”
  “……”殷殊鹤问:“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萧濯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与平常无异的笑,亲密无间:“就是比平日晚了一个半时辰,错过了今日的大早朝。”
  殷殊鹤昨日命人杖杀了那个企图爬龙床的小乐师,还连夜将人抬到祁郡王府上,用这种杀鸡儆猴的手段,警告所有妄图将手伸到后宫的臣子,姿态强硬又嚣张。
  惹得朝廷上下一片哗然,想参奏皇后,却在看清萧濯的支持和默许之后默默咽下了出列的心思,个个都噤若寒蝉,连带着今日早朝都格外肃静。
  看得萧濯神清气爽,同时也替自己的臣子们感到庆幸——若不是殷殊鹤昨日被他弄得起不来床,今日早朝只怕会更加精彩。
  “昨日是我没控制住力道,弄得太凶了,”萧濯继续往下,动作自然娴熟地按捏殷殊鹤的腿根,同时用舌尖舔弄他的唇角:“皇后还累不累?”
  听清楚萧濯的意思,意识到他从昨晚昏睡过去一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睛,殷殊鹤蓦地怔了一下。
  他之前想的是,若是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那么那个世界的殷殊鹤应当与他交换,也来到这个世界才对。
  可眼下这种情况……
  殷殊鹤思绪万千,正在走神的时候,萧濯有点不高兴了,他扣着殷殊鹤的下巴,低沉着声音问:“督公又走神了,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看着我。”
  殷殊鹤蓦地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殷殊鹤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这些事显然也不是他所能够控制的。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希望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跟萧濯也能在历经千帆之后,获得一个好的结局。
  至于现在……
  望着正直勾勾盯着他正面露不满的萧濯,分明没有分开多久,殷殊鹤却有一种很久没有见到他的感觉。
  于是,没有立刻回答萧濯的问题,殷殊鹤就着这个姿势勾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将自己的舌头再次送到萧濯口中。
  萧濯立刻反应过来,收紧力道,将人箍得更近。
  两人缠绵热烈深入亲吻半晌之后,殷殊鹤低喘着与近在迟尺的萧濯对视。
  殷殊鹤说:“在想你。”
  在想是不是在无数交错的世界里。
  无论做出何种抉择,遭遇何种情况,他都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上身为天潢贵胄的萧濯。
  而萧濯,无论是否能准确意识到自己的真心,无论会不会用正确的方式爱人,都会穷尽各种手段,选择跟一个阉人纠缠 ,至死不休。
  这个世界,紫宸宫气氛正在不断升温。
  但另一个世界,紫宸宫的氛围却冰冷可怕到了极点。
  萧濯面色阴沉到几乎能能滴出水来,目光环顾之处,十几个战战兢兢的太医全都跪倒在地,不敢与他对视,每个人都汗流如注,瑟瑟发抖,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为什么他还不醒?”
  “为什么我叫不醒他?”
  萧濯走到跪在最前面的太医院院首面前,压着嗓子道:“谁来给朕一个解释,朕要你们说话!”
  “皇……皇上息怒,”太医院院首颤抖着声音道:“臣……臣等观督公脉象平滑,虽比常人是较弱了一些,但应当没什么大问题,至于究竟为何迟迟不醒,臣等……臣等实在不知啊。”
  不知!
  不知!
  不知!
  萧濯面无表情扫过跪在他面前这十几个太医,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命禁军进来将这些只会说不知的太医们全部拖出去砍了。
  从卯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
  萧濯尝试了各种办法。
  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叫醒殷殊鹤。
  他没办法确定那个来自异世的殷殊鹤有没有离开这里。
  更不知道属于他的殷殊鹤有没有回到他身边。
  偏偏这些个平日里自诩医术高明的太医却没有一个人能解决他的问题!
  既然如此,这些酒囊饭袋一般的废物除了碍眼,活着还有什么用?!
  胸中怒火越来越甚。
  而那股被怒火掩盖,藏得很深很深的惶然与惧意也在他胸中逐渐升腾发酵。
  杀人的命令在口中翻来覆去滚过好几遍,最终萧濯深吸一口气,说了声都出去。
  杀了他们也叫不醒殷殊鹤。
  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十几个提心吊胆的太医总算听见这话,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般退了出去,生怕稍微晚了一点便会被当今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摘了脑袋。
  很快,偌大的紫宸殿再次恢复安静。
  殿内只余下萧濯跟殷殊鹤两人。
  萧濯一步步走到床榻面前,眸色晦暗地望着正躺在榻上紧闭双眼,动也不动的殷殊鹤。
  有那么一瞬间。
  他还是恨不得掐住面前这个人的脖子,掐到他窒息,掐到他濒死,看他究竟是在装睡还是当真醒不过来,看自己将他逼到极限,他会不会睁开眼睛来看他一眼。
  可是他舍不得。
  这两年来,若是他当真舍得。
  那殷殊鹤早就在他手中死过成百上千回。
  更何况他才刚刚听那个来自异世的殷殊鹤讲过那样一个让他嫉妒到心脏闷疼的故事。
  他必须要等殷殊鹤醒过来睁开眼睛望向他。
  必须要让殷殊鹤亲口回答他几个问题。
  当初他使手段强行将殷殊鹤拐到床上,后来他们也曾有过一段亲密无间,抵死缠绵的日子,那时候殷殊鹤对他究竟是习惯,还是喜欢?
  逼宫当晚,分明殷殊鹤身上藏有匕首,分明并没有还手之力,却为何没有选择对他下手?
  这两年来,殷殊鹤的求死之心一日一日严重,除了不想过这种受人摆布的日子之外,还有多少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
  盯着面前这张令他又爱又恨,几乎瘦得不成人形的苍白面孔,萧濯感觉自己胸口处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烧灼似的刺痛,令他面部肌肉痉挛,浑身血液逆流,连带着指尖都发冷发疼。
  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来扣住殷殊鹤的下巴,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为什么还不醒?”
  “你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那个来自异世的殷殊鹤告诉他,若是他来到这里,那么属于他的这个殷殊鹤极有可能与他交换,也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么他现在之所以迟迟不醒,会不会是因为去过以后不愿意回来?
  想到这里,萧濯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至极。
  若是按照那个故事里讲的那样,另外一个世界里的自己经历过一次重生,不会恶意囚禁殷殊鹤,反而信任他,让他做大启朝手中权势最大的臣子,不受世家所制,不受恶言所累,同时还可以高高在上,当受万民朝拜的男后……
  萧濯陡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世界自始自终都想逃离他身边的殷殊鹤好不容易看到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可能,遇到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他是真的极有可能不再回来。
  既然那边那么好。
  既然那个萧濯比他更懂得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既然留在那个萧濯身边能重新掌握权力与地位。
  萧濯扪心自问,甚至于连他自己,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殷殊鹤回来的理由。
  死死扣着殷殊鹤下巴的手不自觉用力,瞬间在他苍白的皮肉上留下几道鲜明的指痕。
  萧濯直勾勾盯着他,胸口不自觉剧烈起伏,目光也逐渐染上愤怒、怨恨、不甘等种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是。
  易地而处,若他是殷殊鹤,极有可能也不愿意回来。
  殷殊鹤不想回来了。
  他想留在另一个世界,跟另一个萧濯在一起。
  所以他应该怎么办?!
  现下这种情况,他能怎么办?!
  意识到若当真如此,他根本无能为力的时候,萧濯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连牙齿也咬的嘎吱作响,见殷殊鹤自始自终没有任何动静,在没有人看见的寝殿,萧濯的眼睛甚至不受控制般染上些许红意。
  他想,凭什么?
  凭什么不问过他的意见就决定留在另一个世界?
  他之前或许没有另一个世界的萧濯做得那么好,可这不代表他不会改。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不也是重生以后才改的吗?
  都是皇帝。
  都手握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个萧濯能给的,难道他就不能吗?!
  此时此刻,萧濯感觉自己胸口愤怒与悲伤的情绪互相碰撞,几乎要溢出来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最后融合成一种近乎于茫然的惶恐与他绝对不愿意承认的委屈。
  这种情绪对萧濯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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