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他亲手要了萧濯的命。
  所以萧濯的魂魄是专程来看他笑话的吗?
  既然如此。
  在头颅被砍下来的前一刻殷殊鹤闭上眼睛觉得十分有趣地想,那阴曹地府最好真的存在,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可以到地底下再继续纠缠。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殷殊鹤没有动。
  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掀开被子走到内室角落里放着的铜镜面前。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缓缓垂眸望向自己的手。
  原来他就算不跟萧濯交易,要不了多久也能凭自己要了常德益那个老太监的命。
  原来他上辈子一度权倾朝野,令无数人又恨又怕。
  前世记忆纷纭,殷殊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
  万万没想到自己能重活一世。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间想到上辈子他跟萧濯纠缠在一起的时间。
  那时候萧濯早已立府……可现下不过是宣崇十三年,距离萧濯出宫还有一年。
  殷殊鹤心头重重一跳。
  他确定,萧濯应当也回来了。
  然而没等他捋清思绪,忽然听到屋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的声音,殷殊鹤敏锐抬头,直直撞进萧濯那双漆黑含怒的眼睛里。
  萧濯今日在司礼监扑了个空,命人去查才知道殷殊鹤从诏狱出来根本没有回宫。
  那种见不到的人感觉令他心头火烧,可偏偏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
  殷殊鹤不是必须日日回宫。
  也不是不能住在他自己置的宅子。
  推开门以后,萧濯目光阴沉地盯着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的人,只觉得深夜费了大功夫赶到这里的自己实在是贱得很。
  他问:“今日不回宫为什么不差人跟我说一声?”
  第94章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距离。
  殷殊鹤隔着前世的种种爱恨纠葛与萧濯对视。
  “……殿下怎么来了?”
  他在最短时间内反应过来,佯装若无其事恭声道:“办完差以后见天色已晚,便想着就近在宫外住上一晚,没提前差人跟您通报一声,都是奴才的错。”
  萧濯看着他忽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殷殊鹤的胳膊,猛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可殷殊鹤那张被烛火照亮的脸在望向他时却并无异常,方才那一瞬间的异色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半晌,萧濯抬起手来扣住他的下巴,咬牙道:“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
  下一秒凶悍强势地吻就落了下来,仿佛是为了发泄心里的不满,这个吻动作极重,落下去的瞬间殷殊鹤的嘴唇就破了,尝到血腥味萧濯更加激烈地啃咬怀里的人。
  殷殊鹤被他亲得几乎呼吸不能。
  因为害怕泄露心底情绪,他闭上眼睛承受萧濯的吻,感受到这人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子里的动作。
  殷殊鹤心中纷乱地想:为什么。
  前世自己亲手杀了萧濯,让他所有野心跟筹谋全部毁于一旦,一切重新开始,萧濯应当恨他都来不及,为什么还要再来找他?
  为什么还会选择跟他纠缠在一起?
  原本萧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
  可将人箍在怀里强势侵入以后,察觉到殷殊鹤习惯性张开唇齿的动作,心中的戾气又在不知觉间一扫而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话我以前没说过,”将人松开以后,他用拇指将方才殷殊鹤唇上来不及吞咽的口水抹掉,“但日后你去哪儿,去做什么我都要知道。”
  萧濯说:“公公记住了吗?”
  尚还没理清因为前世纷至沓来的记忆导致脑中异常混乱的思绪,上辈子被萧濯狠狠算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殷殊鹤不由得抬眸对上萧濯的眼睛,意味不明道:“殿下这是离不得我,还是要监视我?”
  监视?
  听到这个词萧濯怒极反笑,再次觉得面前的人好没良心。
  “公公觉得呢?”
  萧濯箍着殷殊鹤腰身的手再次用力,让他贴紧他,感受他的冲动:“现在知道答案了么?”
  “大半夜宫门都下钥了我还巴巴地跑过来是为了什么?前几日公公被二十大板打得趴在床上动都动弹不得,我日日潜入司礼监替你上药是为了什么?”
  “还有……”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萧濯盯着殷殊鹤的眼睛:“我现在忍得发疼都不动你,你说是为了什么?”
  殷殊鹤瞳孔微缩。
  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一时没压住火气问出了这个问题,现在被萧濯一连串抢白,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辈子的萧濯比上辈子还要难缠。
  他究竟想做什么?!
  可不论萧濯想做什么,殷殊鹤扪心自问:
  重活一世,这辈子的他难道还要重蹈覆撤,继续跟萧濯纠缠不清吗?
  前世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从意识到自己这副残缺的身体离不开萧濯开始,到无法抑制对萧濯升起见不得人的爱慕之心,再到被背刺,再反杀,最后自己也落得斩首示众的下场……
  兰因絮果,现业谁深。
  殷殊鹤竟有些分不清上辈子他跟萧濯之间究竟是谁对不起谁更多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殷殊鹤甚至想跟萧濯把自己也回来这件事挑明,问问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上辈子试图折断他的翅膀将他锁在身边,让他一无所有,像后宫的妃子一样在床榻之上祈求君王的宠爱。这辈子又提前过来来找他,作出一副要跟他再续前缘的姿态是要如何?
  殷殊鹤绝不可能任人宰割。
  绝不可能让自己变成只有依靠君王雨露才能活下来的脔幸宦宠,更别说根本见不得光的那种。
  再来一遭,难道萧濯还没认清他的性子?
  还是说,萧濯准备逼他再动手杀他一次?
  思绪翻涌,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前世逼宫那个雨夜他亲手将匕首刺进萧濯腹中的画面……殷殊鹤瞬间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应该笑谁,但所有念头都没了,心里只剩下两个字。
  ——算了。
  “为什么不说话?”
  屋内烛火明亮,萧濯将殷殊鹤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知为何觉得心头刺痛了一下,他以为殷殊鹤想逃避问题,掐着他的下巴低声道:“好……公公不说那就算了,我直接告诉你。”
  “今日我在司礼监扑了个空,以为是你私底下做的事走漏了风声,让常德益先下手为强,”萧濯竭力压下胸中戾气,咬牙隐忍道:“当时……我恨不得立刻命暗卫将常德益那个老家伙揪出来杀了,后来冷静下来才想到去查你今日的行踪,知道你从诏狱出来宿在宫外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
  “我忍不住想,若是常德益那个老家伙知道了你的谋划,趁机做些什么该怎么办,想……”萧濯猛地顿了一下,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完。
  他在想,即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殷殊鹤在宫外平安无虞,可若是他的病犯了该怎么办?
  萧濯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又忍不住担心,最后气得朝树上踹了一脚,最终还是联系了崔家安插在禁军里的暗哨,大半夜从宫中赶到这里。
  “归根究底,你要想说监视也没什么大错,”话说到这个份上,萧濯看着殷殊鹤那张阴柔又漂亮的脸,低下头去咬他的嘴唇:“但我不能允许你误会我。”
  “我要知道你的行踪,时时刻刻掌握你的动向,是因为我喜欢公公,离不得公公……”萧濯声音隐忍又低沉,像在感慨什么:“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把你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多好听的话。
  跟上辈子几乎一般无二的语气,以至于殷殊鹤到现在听着都觉得心头微动。
  可正是因为跟上辈子一般无二的语气才让殷殊鹤在这种氛围下陡然清醒过来。
  上辈子萧濯不就是用这种缠绵悱恻的口气跟他亲近,哄着他骗着他,令他到最后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萧濯喜欢他么?
  或许是喜欢的吧。
  可那种喜欢像对物件,对宠物……亦或者因为他阉人的身份,导致萧濯对他像对床榻上一个足够特别和新鲜的娈宠……他想占有他,想禁锢他,想要他永远为他一个人独有。
  可这是殷殊鹤想要的吗?
  这样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殷殊鹤心中升起一丝对自己也对萧濯的讽刺,他终于开口,还是那副恭恭敬敬听不出一丝破绽的语气:“今日奴才在御前听大臣们说了一则典故。”
  “《汉书》中说汉哀帝宠幸董贤,导致汉家中衰,朝政腐败,史书上到现在还记着哀帝昏庸短祚的评价,”殷殊鹤垂下眼睛,“这些时日殿下对奴才的好,奴才都记在心里,可殿下是皇子,未来说不定有机会能坐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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