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韩丰年皱着眉头扫过对面两人,他不着痕迹地挡了下许怜,应话道,“不是卖的。你的货倒是不错。”
  他将老人的注意转移到身边的女孩子身上。老人露出黄牙粗哑地笑了声,“不错吧,还是个大学生嘞。”
  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一身极脏的棉衣,已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头发也很乱,从上车开始一直低着头,许怜没能看见她的脸,此时老人似乎是为了炫耀,粗鲁地用手将女孩的头抬起,直面着两人。
  女孩长得很清秀,面上虽沾了些污迹,但隐约透着莹白的肤色,确实是年纪不大的样子。
  许怜心里隐隐起了同情,她想了想偷偷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没来得及吃的糕点塞给女孩,女孩没有动,垂着头,糕点很快消失在她的棉衣里。
  许怜隐隐能猜到这个老人是做什么的了,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对女孩产生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车辆在诡异地气味里颠簸着,许怜几次昏沉地睡去,又很快被颠醒,她很难判断时间过了多久,偶尔被老人衡量货物般的眼神扫过,许怜仍然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车终于在一间土房前停下,许怜看着窗外,以为已经到了,此时天色已经很黑,唯有车灯照亮这一处,司机吆喝了一声,车里的人纷纷动起来,向车下走。
  许怜站在韩丰年身边,空气里一股尿骚味,她后知后觉明白了,这里竟然是这些黑车“休息区”。
  第59章 《斩经堂》5
  老人动作很重地将垂着头坐在位置上的女孩扯下车。
  他骂骂咧咧地将女孩拉进院子里,许怜猜测那里是女卫生间,因为进出的多是妇女。
  韩丰年见她看那边,空气里的味道让他的眉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他不是很愿意开口,干脆将许怜向那边推,示意他自己去。
  许怜想了想女孩的模样,又看了眼前面味道浓郁的房子。她狠了下心,还是走了过去。
  老人靠在门口抽卷烟,味道极大,出入的女人们乍一看到他,不免都要啐一口,老人不在乎,独眼溜溜在眼前人身上转一圈,逼得女人们匆忙离开。
  许怜低着头,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老人的视线,闷头冲进旱厕内。
  女孩蹲在角落的坑位上,许怜踮着脚绕过地上的不明污渍,在她旁边的位置蹲下。“姑娘,你是哪个地方的呀?你是被拐来的吗?”
  女孩仍旧垂着头,手藏在堆在腰间的衣服里,没有答话。
  许怜又问了几个问题,没能得到回应,她泄了气,终于受不住这里的环境,走了出去。
  车辆再次开启,许怜挤在韩丰年身边,觉得车里更臭了些。
  几个人和司机用方言聊天,她一句话都听不懂,许怜和韩丰年独处时,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两人斗智斗勇,她想尽办法逃跑上。
  然而此时,进入人群,坐在这群可怕的陌生人中间,两个人的矛盾忽然变小了很多,因为她需要顾虑的事情更多了。对抗这群陌生人时,许怜偶尔会觉得他们两个像一个可以一致对外的小群体。
  在这样的想法下,她低声问韩丰年“他们在说什么啊?”
  韩丰年看了她一眼,“还要开一夜,才能到。”
  许怜噢了声,也觉得有些难熬,长久地坐车,让她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后腰,格外酸痛,她耐不住地动了动,又动了动。
  忽然被韩丰年伸手摁住,车里一片寂静,许怜收敛了动作,让自己沉进这份寂静里。
  他们基本没有走过公路,窗外暗沉沉的少有光线。
  许怜苦涩地笑了下,不合时宜地想,也许这也是他们长久以此道生存积攒下的一种“智慧”吧。警方几乎是被她亲手引到了一条岔路上,许怜觉得自己像陷进了沼泽,越挣扎,情况反而变得越糟糕。
  她继续昏沉地睡去又醒来,时间缓慢地爬过,清晨的雾气笼罩了车窗,一个剧烈的颠簸后,许怜醒来。
  一路向南,温度逐渐攀高,许怜用衣袖抹开模糊的玻璃,车子驶过一条小路,她看见一颗野花从眼前路过。
  许怜扭头去看对面的女孩,她仍是维持着垂着头不见表情的动作,两人之间的地板上,丢着一个包装袋,是她昨天塞给她的糕点。
  许怜笑意涌上眼眸一瞬,随即她想起这里的环境,笑意像海边的泡沫顷刻便破碎消失在海面。
  很快,面包车拐出土路,一条清晰的雪线出现在许怜面前,怒江州边境线就在她眼前缓慢展开。
  …….
  一天前,滨海市。
  宋启声到许怜的学校附近时,王楠带来的警员已经分散开,只剩下王楠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宋启声一眼就看见校门口的监控。两人出示了证件后,获准了在校内人员陪同下一起看监控的权力。
  学校派来的是一名男老师,一见面就支支吾吾地向两人打听许怜的事情,宋启声分给男人一个眼神,他的动机很明显地写在脸上,不属于刑警的监督范围,两人心里有了数,便不再关注他,仔细地看着回放的监控镜头。
  从许怜走出校门,到韩丰年从后缀上,拍得很清楚。宋启声拧眉,将监控往前倒,他想知道韩丰年是怎么到的这里。
  一辆车,就停在学校对面的路上。监控显示韩丰年就是从这辆车下来的。
  那么他为什么选择乘坐出租离开?究竟哪一个是他使出的障眼法?或者…全都是?宋启声将一半人手从出租车司机给出的地址调回,守在学校对面。
  章广茂从市局赶来,带着宋启声交代的工具,几分钟后,一个便衣警员“不小心”将追踪器贴在了车的后备箱下。
  韩丰年和许怜换乘后,章广茂面前的小红点缓慢地开始移动。
  宋启声神色一凛,江边果然是幌子,刑侦支队的车很快跟在两人后面,一路上了高速。
  宋启声本可以在滨海市就将韩丰年拦下,然而岳关山联系到云南方面的负责人时,被要求不要轻举妄动,韩丰年很有可能涉及进了一个大案中。
  因此滨海市这边只能远距离监视,直到云南方面确认韩丰年与他们正在侦办的案子无关,才能动手。
  他给洛言打了电话,跟他说了自己要跨省办案的事情,又仔细嘱咐了洛言,让他尽量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必要的话,可以去找沈雨柔和宋教授。
  洛言垂着眼睫听着他在电话里紧张的叮嘱这叮嘱那,他抿了抿唇,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他说,万一这条线索对警方有用呢,“我有一个事情要坦白。”
  他的语气很认真,宋启声被他说得心一下提起来,暗暗猜测该不会自己工作太忙,让洛言觉得自己不重视他吧?宋启声拧着眉等待他埋怨自己的所为,然而洛言说的与此完全无关。
  “我刚刚才知道,我以前见过韩丰年,他…他从五年前就在接触我。”
  宋启声刚送出的气又提了起来,他停下了手里的所有动作,听洛言继续道,“我哥哥刚失踪时,我找到一个侦探,很多消息都是从他那里得到的。”
  他呼了口气,一口气把要说的说完,“他就是韩丰年。我们一起去过陈云兴的办公室,就是那一次,我见过他的脸。他从市局带走唐瑞那天,我见到了他的侧脸,就是他。”
  宋启声仔细将他说的话和之前的事情串起来,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也就是说,那个用电子音给我打电话,让我听录音的人,是你?”
  洛言一下子被口水呛住,他克制不住地猛咳了一阵,他差点就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现在被宋启声直白地点出来,哪怕是隔着电话,洛言也觉得有点尴尬,他假装咳得说不出话,慌忙把电话挂掉,转着轮椅就要从走廊回到病房里。
  他的手机在手里嗡地一震,洛言心知是宋启声的消息,他犹豫着在门口停下,他觉得尴尬,想缓一缓,但又格外好奇宋启声说了什么,犹豫半天,还是点开看了。
  洛寻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书,听见声音抬头看来,就见自己弟弟脸红得厉害。
  滨海市这几天正冷,他担心洛言伤口发炎引发的发烧,伸手就要去贴他额头,洛言往后退,看看躲过,嗫嚅着敷衍过去,匆匆进了洗手间。
  洛言撑着洗手池台子站好,镜子里年轻的男人面色绯红,一半是尴尬一半则是羞的,他没想到,宋启声会发这样的消息给他,他不敢再看镜子里的人,垂头从水龙头下撩起一捧水扑在脸上。
  热度降下来后,洛言扯过一张纸,坐下慢慢擦掉脸上的水,尝试不去想两人的互动后,他的思绪自然而然就飘到了韩丰年的事情上。
  韩丰年这些年潜藏在他身边,甚至几次提供给他有关义鹘和洛寻的消息。比如陈云兴,又比如夏雨,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洛言不认为他意在拉拢自己,或是借此向洛寻表达歉意,他更倾向于,其实五年前韩丰年也在寻找洛寻和逃跑的唐瑞。
  他仔细回忆着两人的沟通细节,如果不是那一次他突如其来想要擅闯陈云兴的书房,韩丰年本可以藏得很好,他想起自己将记录了陈云兴的文件的照片,全部发给了韩丰年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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