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枝,我需要武将,杜长远于行军打仗上颇有造诣,我能信的只有你,你放心,将来我定不会亏待你。”
  女子垂眸似在思量,而后再问一句,“时大哥真的没法娶我吗?”
  男子别过了脸。
  女子闭了闭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我嫁,希望时大哥将来不忘今日承诺……”
  金枝是关氏的闺名。
  而那男子,卫清晏再熟悉不过,是年轻时的先帝。
  这一缕黑气是关氏临死前,内心深处放不下的执念。
  关氏说的是真的,先帝负了她。
  她不敢找先帝报复,便将怨恨转移到死去的杜长远身上,连带着恨上了杜家所有人。
  卫清晏有片刻怔忡。
  这样利用女子,算计追随者的先帝,让她有种错觉,从前卫家承受的皇恩,是不是也不如表面那般君臣相宜?
  “她死了。”杜学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外头现在的说法是,她贪财害了方氏,老天看不过眼,让她疯癫,得了报应。
  参与其中的下人,该杀的杀,发卖的发卖,不会让方氏的名声有损,那些陈年旧事也不会传出去。
  官差刚来过了,但她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摔死的,官差也不会多管。”
  高门大户里向来阴私腌臜多,便是关氏死前说出自己谋害方氏,凶手已死,杜府不报案,大家也不会多疑。
  只当是安远侯府家丑不外扬。
  卫清晏看着空中,关氏那缕黑气被方氏慢慢吞噬,最后泯灭于世间。
  杜家的事,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便是杜学义不告知,她也信他能处理好。
  “学义,替方氏抄些经吧。”
  夫妻一场,送送她。
  两人去了杜学义的书房。
  刚提笔,杜学义便站了起来,嗫嚅道,“我去接笑笑过来……”
  将军说过,今夜子时会送方氏离开。
  方氏死时,笑笑不在跟前,这次,他得带着女儿送她最后一程。
  关氏死了,府中下人惶惶不安,难免有议论,笑笑最是敏感,她一人在风晓院会怕的。
  卫清晏本也打算带方氏再去看一眼笑笑,杜学义心里能有笑笑,是好事。
  她看向门口,先前浓郁的黑气又淡去了许多。
  左手掐着先前划破的手指,用力挤出一滴血,混在墨水中,提笔沾墨,凝神默写着经文。
  杜学义来得很快,笑笑被他抱在怀里。
  虽不亲昵,却也不抗拒。
  在他们过来时,原本盘旋在门口的黑气,迅速飘开,等他们在书桌前坐定,重又盘旋在门口。
  鬼怨于生人无益,尤其对孩子。
  方氏是怕伤着女儿。
  卫清晏趁着沾墨的功夫又往砚台里滴了一滴血。
  她的血中有功德之光,方氏有了这些功德加持,来生便能投个好人家。
  “笑笑,爹爹教你写字,好不好?”杜学义轻声哄着。
  或许方氏是这样盼着的。
  笑笑看向卫清晏,见她点头,也跟着点了头。
  娘亲说爹爹是好人,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也是她和娘亲的英雄。
  娘亲死了,坏人欺负她,她不惧,因为她知道,她的爹爹要归家了,会替她打跑坏人。
  可,爹爹没护她,她挨的打更多了,坏人说,爹爹不要她了。
  阿鹿说,爹爹没有不要她,他是被人骗了。
  姑姑说,爹爹从前不是个合格的爹爹,笑笑可以看爹爹表现,好决定要不要再给他做好爹爹的机会。
  娘亲是好人,姑姑也是好人,她愿意相信她们……
  杜学义将孩子抱坐在怀中,握着她的手,墨染纸上,他道,“你安心,我从前不是个好父亲,往后,我会做个好爹爹。
  护着女儿长大,将来替她寻个好夫婿,让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我不是个职称的夫君,嫁我一场苦了你了,若来世,你不嫌弃,还愿嫁我的话,我再好好弥补你……”
  孩子到底年幼,杜学义怕伤了她的手腕,只象征性地让她抄了几行,便将她抱坐在另一条腿上,继续默抄经文。
  笑笑不知他和卫清晏在做什么,但他说的那些话,她大多听懂了。
  抿了抿唇,她小心问道,“你以后也会和娘亲,还有姑姑一样护着我吗?”
  杜学义没想到笑笑会主动和他说话,忙道,“会,爹爹会,爹爹会护着笑笑,不会再让坏人欺负笑笑。”
  小小的孩童,沉吟着点头,脸上呈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她伸手摸上杜学义的脸。
  “娘亲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爹爹改了,以后还是笑笑的大英雄,笑笑还和从前一样喜欢爹爹。”
  杜学义眼眶发涩,他明白,定是方氏时常在孩子心中,美化他这个父亲的形象,想到自己这半年对孩子的冷漠,心中愧疚更甚。
  他怜爱地抚了抚孩子的头,心中发誓定不再叫方氏和孩子失望。
  门口的黑气眼见地又淡了一些。
  笑笑突然似有感应般,望向门外,嘴里呢喃,“娘亲,娘亲……”
  有泪水落下,晕染了宣纸,分不清是杜学义的还是笑笑的。
  经文摞起一迭时,卫清晏心头一松,门口的黑气彻底消散。
  她放下笔,轻轻说了句,“她的因果了了。”
  怨解了!
  杜学义亦搁了笔,将在他怀里睡着的孩子,拢的更紧些。
  卫清晏起身,“外头的事有阿鹿,你带笑笑去好好睡一觉。”
  明日关家定会上门,他还有得忙。
  杜学义见她往外走,“可还有我要做的?”
  “你刚同她怎么承诺的,便怎么做,我有事出去一趟,稍后便回来。”
  她要再去探探玉晏楼的雅间。
  白日,时煜去得太快,快得她不得不再去瞧瞧,里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让时煜这般在意。
  第16章 发现端倪,时煜好男风
  玉晏楼并没有因白日遭贼,而多加防守。
  卫清晏轻易入了雅间。
  这样的反常,让她拧了眉,时煜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先帝有两面性,时煜是他的儿子,会不会也是人前人后各有一副面孔?
  亦或者,朋友做了十来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是了,否则她怎会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他因何要决裂,决裂之后却又冒死去黄沙岭救她,他不会不懂亲王私自发兵,是谋反的死罪。
  卫清晏站在屋中,没有急着去翻找,她的视线仔细地打量屋中的一切。
  上午她弄乱的东西,已被归置到原位,整个雅间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最后,她的眸光落在窗前的矮榻上。
  整个雅间里唯一的一处凌乱。
  卫清晏走近了些。
  她记得上午她将矮榻上的薄被,丢在了地上。
  如今这薄被又被放回在矮榻上,却没有如床上的被子一般迭好,而是散铺在软榻上,掀起一个被角。
  像极了……像极了起床时,随手一掀的模样。
  时煜白日在这榻上休息过?
  走的太急没能收拾?
  不对!
  时煜身为受宠的皇子,自小被养得精细,掉在地上的被子,是不可能不洗,就拿来盖在身上的。
  他打小爱讲究,还总嫌她粗糙。
  说起来,这矮榻她也是歇过的。
  时煜闲来无聊,爱吆喝几人聚会,偶尔饮了酒,大家会在此歇上一时半刻。
  她警惕自己女子身份,总是先占了这矮榻,免得同他们男子一起挤着床铺。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许多曾经模糊的事又慢慢清晰起来。
  最后一次在这雅间相聚,是时煜的生辰,他亲自去卫府请她,然后拉着她和杜学义几人喝了大半夜为他庆祝。
  身为护国将军,喝酒是避免不了的,母亲担心她醉酒误事,从小就练她的酒量。
  那晚,时煜和杜学义几人全都醉得不省人事,唯有她还保持一丝清醒。
  但照顾几个醉鬼,她也累得不轻,加上白日在营中操练辛苦,后半夜在这榻上睡得深沉……
  卫清晏心脏骤然被攥紧。
  她记起来了!
  这薄被是第二日她醒来,掀开的模样。
  她忙去翻薄被的一个角,待看清那处地方,卫清晏眼底溢满震惊之色。
  那被角有血迹。
  是杜学义喝疯了,拉着时煜要从窗口跃下去比轻功,她阻拦时不小心伤了手,血滴在薄被上。
  时隔五年,血迹早已变了色,却依旧存在。
  富贵窝里的容王殿下,何时穷得连个脏了的薄被都不舍得换掉!
  竟洗也不洗!
  卫清晏怔愣地坐下。
  时煜存着她睡过的矮榻和薄被做什么?
  这与他同自己决裂可有联系?
  卫清晏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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