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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矮个的小僧闭着眼睛,不言不语。桓秋宁发现,这个小僧不仅又聋又哑,而且还是个瞎子。他不是不想睁开眼,而是没了眼珠子。
  小僧人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香火味,可这么浓的香火味,却盖不住他师父身上的血腥味。
  这两个人实在是可疑!
  “站在这里别动。”桓秋宁轻轻地握住照山白的手腕,让僧人在他的面前给照山白把脉。
  僧人垂目,微微一笑,两指覆在了照山白的手腕上。睁眼时,他看向照山白的后颈,而后微微叹息。
  桓秋宁面色冷峻,单挑一边眉,语气中含着明目张胆地威胁意味,他问:“什么意思?”
  “南无阿弥陀佛。”僧人垂着眸,转着手中的佛珠,再次叹息,沉声道:“毒入骨髓,无力回天。”
  意料之中。桓秋宁没有动怒,他挑起短刃的刀尖,反手逼近僧人的喉咙,威胁道:“好好说,你看出了什么?为什么我跟他中了一种毒,我却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僧人心静如水,依旧平静地站在桓秋宁面前,“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1」施主,你又何必执着?”
  “如果我偏要执着呢!”短刃离喉咙又近了一寸,“我不信什么命由天定!事在人为,我想要他活,他就一定能活!”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寻欢不失。’”僧人微微叹息,“既是如此,施主,你要造下因,就必须要承担与之相随的果。”
  桓秋宁冷哼一声,执着地问:“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他?”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露出了几分凉薄的笑意,“药在眼前。”
  说完这句话,僧人就没有再开过口。
  “药在眼前。”桓秋宁坐在榻前,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半炷香过后,他终于能静下心来,把事情的经过仔细地复盘一遍。
  他与照山白中的是同一种剧毒,照山白性命垂危,而他却安然无恙。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他的体内有邪抑,两种剧毒在他的体内相互制衡,以毒攻毒!
  桓秋宁立刻拿出装着金疮药的小白瓶,他的手在空中一滞。不对,不应该是金疮药。
  他很快地反应过来,他要给照山白吃的不是邪抑的解药,而是毒药。
  桓秋宁端来药碗,用短刃在手臂上划出了三道口子,把鲜血接在了瓷碗中。他含着血,把药再次渡到了照山白的口中,一口药,一口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桓秋宁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无力,头也是晕的。他单手撑在榻上,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强撑着身体,用指尖勾开了照山白身上的禅衣。
  桓秋宁定睛一看,照山白胸口处暴起的紫色脉络终于消褪了几分。
  他突然没了劲儿,跟没骨头似的趴在照山白的身边,终于松了一口气,“照山白,我命硬,有的是血,全都给你。”
  **
  当天下午,照山白依旧没醒。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但是桓秋宁知道他一定会醒。
  桓秋宁走出客房的时候,将军府的人已经走了,只有丐帮的人守在门外。高梁饴站在围栏旁,看着手中的一面旗子发呆。
  丐帮的人围着桓秋宁,“咚咚”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豪气地说:“大哥,俺们不是孬种罢!俺们有三头六臂,什么刺客也杀不死俺们!他们敢在俺们丐帮的眼皮底下动俺们兄弟,他们有刀有枪,可俺们有的是义气!兄弟,你别怕,俺们就在你身后!”
  “多谢。诸位的大恩,我无以为报,定会永矢弗谖,此生不忘。”桓秋宁头晕目眩,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给丐帮的诸位兄弟行了个礼。
  丐帮的人是这个世上唯一不问缘由就愿意对他出手相助的人。他们愿意救他,不带有任何目的,只是因为心中的义气。
  见到他们,桓秋宁打心里觉得,他能遇见这帮兄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昨夜的刺杀不可能是丐帮的人,也不是高梁饴,那么当夜出现在客栈的,还有谢禾和那两个和尚。
  当然,还有阿远。他不得不怀疑阿远,因为阿远的背后是铜鸟堂。
  桓秋宁顶着额头,清醒之后,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昨夜的人命债,该好好地清算清算了。”
  若是冲他桓秋宁来的那还好,以命偿命就是了,但是他们竟然敢对照山白动手,这可就不是一条命的事儿了,桓秋宁要让他们千倍万倍的偿还,要让他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客栈大厅,谢禾跪在地上,抱着脱臼了的胳膊,哭诉道:“你们是恶霸呀!昨天晚上我一进疱屋就被人放倒了,今早才醒过来,一醒过来我就脱臼了!”
  谢禾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高梁饴说:“他能为我作证!昨天晚上有人要杀我,是他救的我!你们都是我大爷,我亲大爷行了吧?我都快疼死了,你们别绑着我了。”
  听罢,桓秋宁回头看向高梁饴。
  高梁饴见到谢禾那副窝囊样,虽然他一脸嫌弃,却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桓秋宁无奈一笑,他问:“昨天晚上那个店小二呢?”
  “死了。”高梁饴从一众尸体中拖出了最肥壮的一个,“他就是昨夜行刺的刺客之一。昨天晚上他把那人打晕了,扔在了疱屋的草堆里。”
  “喂,我怎么就成了‘那人’啦!”谢禾胳膊脱臼了不能动,但是腿还是好的。他既蹬又踹,冲高梁饴道:“拜托,我有名字的好吧,我叫‘谢禾’!你听见了吗?!”
  高梁饴挠了挠耳垂,没理他。
  “烦死啦!本公子怎么会落到一群恶霸手里,老天爷你好狠的心哪!”谢禾在大堂内又哭又闹,唱独角戏。
  桓秋宁查探完刺客的尸体后,确认里头没有铜鸟堂的人,于是他排除了阿远的嫌疑。他问高梁饴,“那俩和尚呢?”
  高梁饴道:“还在二楼。”
  桓秋宁心觉不好,照山白还在客房内。他抓起软剑,踩着木桌顷刻间飞上了二楼。
  “别走啊,我的胳膊要疼死啦!”谢禾心如死灰地叫喊,见桓秋宁没了人影,他只好可怜巴巴地望着高梁饴,颤颤巍巍地说:“高梁饴,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的胳膊真的要坏掉了。”
  高梁饴冷着脸,“啪”地把匕首砸在了桌子上。
  谢禾吓得一哆嗦,他委屈巴巴地说:“丐——帮主,帮主,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可怜的胳膊安回去?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哥,亲大哥!之前是小弟有眼无珠了,大哥,呜呜呜,我认错了,行不行吗?”
  哪有什么名流雅客的风度,那都是刻意地凹出来的!谢禾一边装可怜,一边夸赞高梁饴,他说:“我见帮主气度不凡,有勇有谋,方才知丐帮才是天下第一帮!善哉妙哉,以后丐帮的兄弟们也是我谢禾的兄弟!”
  眼见着高梁饴朝他走了过来,谢禾吓得立刻往后挪了两步,直到后背抵在了木桌上,再也没法往后退。
  他一条胳膊放在腿上,一条胳膊抱着头,龇牙咧嘴地求饶道:“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乱来!”
  高梁饴冰着脸,面无表情地看他演。
  谢禾放下手,视线落在了高梁饴的脸上。他的皮肤黝黑,像广袤无垠的黑土高原,脸颊因为常年遭受暴晒而裂开了很多道口子,甚至能看见里头的嫩肉。
  谢禾的视线从高梁饴的脸上不断下落,停在了他的胸骨上。真真是瘦的皮包骨头,一个人怎么能瘦成个样子,像那坟头里爬出来的骷髅一样。
  看着看着,谢禾突然有点心疼他。
  “看什么呢?”高梁饴按住谢禾的肩膀,“闭上眼。”
  “啊,为什么要闭眼。”谢禾偏要睁着眼,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肩胛处一股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你要死哪!疼死我了,你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啊!你就不能轻点吗?”谢禾像一只受了刺激的小兔子,嗷嗷大叫。他低下头,抱住高梁饴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没有肉,全是骨头,硌牙。
  “嘶。”高梁饴吸了一口冷气。他抽回胳膊,踹了谢禾一脚,把谢禾连人带桌子踹到了后头。
  谢禾抱着胳膊大哭了一场,没人理他,他哭了一会自己就老实了。
  小少爷端着架子,努着嘴走到高梁饴身边,跟蚊子哼似的说了句:“谢……谢了。”
  高梁饴也跟没听见似的,抓起桌子上的匕首,头也没回就走了。
  “哼。”谢禾瞬间炸了毛,他翘了翘鼻尖,指着高梁饴的背影,大骂道:“我才是你大爷!”
  高梁饴迈过门槛,见到了客栈外似火的烈日,而桓秋宁迈过门槛,见到的却是微弱的烛光。
  回到二楼后,桓秋宁跟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客房,见照山白安然无事后,他悄悄地退出了客房,沿着楼梯走到了最北头。
  他停在客房外,用短刃在窗户纸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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