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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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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琼推着九皇子走的时候,思来想去有两件事想不明白,最终还是没忍住,他好奇道:“殿下,您为何要称大皇子为‘皇弟’。”
  照琼暗自腹诽。宫中最讲礼数,九皇子虽然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是也不能乱了身份。
  不过他确实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殷玉伸手挡了挡烈阳,有声没声地道:“他那大皇子的身份是抓阄抓出来的。父皇膝下只有四子,为了打肿脸撑胖子,弄了一盒夜明珠,其上分别标了不同的数字,皇子出生的时候抓到几就是几。”
  照琼问道:“那一共有多少个数?”。
  “......九个。”殷玉板着脸回答。
  照琼哈哈一笑,称赞道:“殿下好手气。”
  殷玉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其实你不必对他们的话句句有回应,爷早就听腻了,若是有一日耳根子清净了,爷还觉得活着没意思呢。”
  他侧过头,看向身后之人。
  日光透过树梢,在照琼的脸上落下了斑驳的树影。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如诗意般有光泽。
  照琼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便温柔道:“我是殿下的侍读,就一定会站在殿下这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殿下一起探究这世间的问题,治国之略也好,人情世故也罢。对于其他人,我不过是把他们当做探究问题的范本,仅此而已。”
  照琼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殷玉居然听进去了!
  殷玉摆着个木瓜脸道:“你可真有意思。”
  这条路越走越偏,越走越荒凉。早春的风夹杂着的暖意,在这条路的尽头消失殆尽,只剩下了刺骨的冰凉。
  照琼偏头,看见了一旁庭院门口上缠满蛛丝的牌匾,念道:“咏梅苑。”
  他回过神的时候,身体被一股力撕扯着向下,耳边飘来了一句阴森可怖的话:“这里面有鬼。”
  照琼看着殷玉那张五官扭曲的脸,竟不知他还有如此病态的一面!
  虽然毛骨悚然,但照琼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他拍了拍胸口道:“这世间本来就没有鬼,若是有,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殷玉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笑容。他松开手,把白梅枝扔进了咏梅苑,声音冰冷道:“去把它捡出来,爷会一直在这看着你。”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有鬼,想来是这位九皇子是鬼迷心窍了!
  照琼心中很不爽,却想着非要进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他推开破旧的木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一脚踩碎了地上的头骨!再低头一看,黑靴上竟然插了一根指骨!
  照琼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
  他的里衣很快便被冷汗浸透了。照琼捡起了地上的梅枝,抬头见一位穿着赭色禅衣的女人倒挂在一棵枯树上,凌乱的长发垂在地上,她的双手抠着地面,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像嘶哑的喊叫,更像低声的诅咒!
  照琼大惊到失语,他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后脑勺撞在了门后挂着的断臂上。他转过头,定睛一看,差点吓晕了过去。
  宫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镇定。不要怕,都是假的!不要失了礼仪。”照琼自言自语,他将惊吓咽在了喉咙里,站定后,冲那女人微微行了个礼。
  女人抬起了头,脏乱的黑发后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她的脸上爬满了烂疮,嘴唇裂成了两半,她的视线略过照琼,看向了门外的殷玉,瞳仁有了一丝轻颤。
  “无意冒犯,打扰了。”照琼再次示礼,将身后的断臂放回原位,憋着一口气跑出了咏梅苑。
  惊魂未定。
  从那一刻起,他渐渐理解了宫中人为何穿着锦衣华服,拥有着荣华富贵,眼神中却总有忧郁和困惑。
  见照琼满头大汗,殷玉笑得人仰马翻:“哈哈哈哈哈哈……刚才还把小爷的话当做耳旁风,现在信了吧。不过你有几分胆量,这只白梅,爷赏你了!”
  “我不要!”照琼吓得两腿发软,两条腿好似踩在了棉花里,根本使不上劲。
  他憋着气,自己往前走,把殷玉晾在了一边。他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哄好了,又闷着头倒回来推轮椅。
  “哼,爷可是九皇子!”殷玉努嘴,傲娇道,“爷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殿下,你!”照琼本想抱怨两句,心想算了,九皇子看见此景,也会觉得害怕吧。于是,他拍了拍殷玉的肩膀,温柔道:“殿下,你坐好了。”
  照琼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枝白梅,驻足几秒后,将它放在了咏梅苑的木门前。
  白云飘过,晴空万里。
  殷玉突然来了兴致,他笑道:“已经坐好啦!能不能跑起来,快点跑,小爷心情好,想吹吹风!想放风筝!”
  “也不是不可以。”照琼只好推着轮椅,加快了脚步,他道:“跑就跑,殿下,你可真的要坐稳了。我怕你摔出去!”
  “别怕。”殷玉道,“只要能吹吹风,不怕摔!”
  “好!”照琼推着轮椅跑了起来:“殿下,信我,我不会让你再摔倒了!”
  他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门开了。
  第29章 烟火年年
  桓秋宁一脚迈出广和楼的大门。他跑出了几步,心想既然把照山白拉出来了,就没有把他落下的道理。
  于是,他倒退了两步,抓住了照山白的袖子,回头道:“照山白,跟我走啊!”
  照山白本来看戏看的正入迷,他稀里糊涂地被桓秋宁带了出来,眼前人又让他快跑,他不知道所以然,驻足问:“为何要走?”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要你愿意跟着我走,咱们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桓秋宁攥紧了他的衣袂,回头笑道,“更何况我可没问你愿不愿。因为所以,我不讲道理,你只能跟我走!”
  照山白被桓秋宁拉拽着,从广和楼外的画舫一路跑到了长安街。
  除夕夜的长安街热闹非凡,有吆喝叫卖的商贩,有顶着吉祥彩球的舞狮,有笑得跟蜜饯儿一样的福娃。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烟火绚烂。
  糖人的甜,烤肉的香,烟火的辣,山楂的酸,各种味道充斥在鹅毛般的落雪中。
  承恩八年所有的幸福与遗憾,都化作了一团朦胧的雾气。
  桓秋宁带着照山白,穿过挂满明亮耀眼的琉璃彩灯的街道,从春庭河上挂着红灯笼的木船旁路过,踏着除夕夜冰冰凉凉的碎雪,奔向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烟火人间。
  “啪——”
  “噼里啪啦噼里啪!!!”
  长安路上,鞭炮声响彻云霄,白雾升天,宛若天神下凡,仙雾缭绕。
  桓秋宁大步迈过一串正在炸花的红鞭炮,他回头看,灰色的烟雾后,照山白正抱着耳朵,眯着眼睛,看爆竹在眼前“噼里啪啦”的炸开。
  “照山白,你过来啊!”桓秋宁冲他挥手,大喊道,“照山白,旁边的小孩笑你呢。后边的鞭炮已经点上火了,你到我这儿来!”
  照山白听见身后的爆竹如一道惊雷突然炸开,头也没回,踩着地上的红纸碎跑了两步。他站在桓秋宁的身前,微蹙着眉,一脸好不情愿。
  ——他怕炮竹。
  “真吓到了啊?”桓秋宁歪头看着照山白,他抬起手,在照山白的眼前晃了晃,“照山白,人还在吗?魂儿还在吗?别真吓傻了,我可不想负责的。”
  桓秋宁想起小时候他摔倒了,坐在地上一哭二闹等人哄的时候,母亲总是拍拍他的后背,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说,“不哭不哭,珩儿别怕,阿娘在呢。”
  “咳咳。”桓秋宁清了一下嗓子,一边回忆,一边照猫画虎。
  他试探性地迈了一小步,站到了照山白身旁,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挤着嗓子道:“别怕,别哭,你大爷我在这呢。”
  照山白终于抬起头,蹙眉着桓秋宁,送了他两个字:“走开!”
  旁边的小孩看了一会儿热闹,乐呵呵地吃上了蜜饯。
  他们看着桓秋宁和照山白,玩起了“作比较”的游戏。这个游戏非常简单,就是说出他们两个人像什么,公认比的最像的那个人获胜。
  照山白要走,桓秋宁不想走,他留在这想听听这几个小毛孩能吐出些什么话。
  一个小不点儿拿着糖人说:“这个哥哥像白鹤,至于另一个哥哥,像大绿蛇!”
  旁边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儿说:“我想起来了!画本子上有一个故事,‘白蛇传’!白娘子和许仙!”
  稍大点儿的孩子反驳道:“不对,白蛇传是爱情故事,这是两个哥哥,他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顶多算是……算是好朋友!”
  听到这里,桓秋宁噗嗤一笑,他想给这个孩子讲讲照山白断袖的故事。
  因为刚才得罪了那位“白鹤”,桓秋宁悄悄看了他一眼,捂住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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