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虫族的卵。
山洞里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新生命降临的奇特气息,混合着苔藓的清新和一丝极淡的、温暖的铁锈味。
夏尔看着那颗刚刚脱离他身体,被柔和光晕包裹的小卵,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空茫的疲惫。
生…真的生了。
青年沾着粘液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震惊的轻微颤抖,极轻、极轻地碰了碰那温热的、搏动着的卵膜。
指尖传来生命独有的、湿润的暖意。
……真像果冻。
夏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十步。
大概过了几分钟,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卵膜表面微微凹陷,很快又恢复成饱满的弧形,就像按下去会弹起来的布丁,指腹还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细碎的震动,像是有什么小生命正在隔着薄膜轻轻挠他。
他不敢用力,只敢用指甲尖试探地刮了刮,没想到卵膜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里面隐约浮现出一个蜷缩的蓝影,吓得他猛地缩回手,后背撞上身后的石壁。
“……”
-
洞外。
那声湿漉漉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穿透岩壁,清晰地撞入洞外每一只雄虫敏锐的听觉。
争吵的漩涡瞬间凝固,离洞口最近的雄虫耳朵猛地竖起来,爪子下意识地抠进了泥土里,其他雄虫也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往洞里张望,爪子在地上蹭来蹭去,急得直打转。
他们来回踱步,时不时凑近洞口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却又不敢冒然闯进去,只能干着急地守在外面。
黄金蜂的嘶吼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狂怒僵住,化作一片空白的茫然,“……夏尔?”
乌利亚箍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沉稳的眼底第一次掠过清晰的震动。
贾斯廷嘴角的讥讽瞬间冻结,抱着的手臂缓缓放下,复眼锐利地锁死洞口方向。
厄斐尼洛周身的阴影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像被投入滚石的寒潭,阴鸷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乌兰握着权杖的手指无声收紧,平静的表情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痕,目光如电射向幽暗的洞口。
“不一样的气味,”他低声,“虫母怎么了?”
挡在洞口的伊萨罗身体骤然一僵。
小猫。
那声音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轻轻搔刮过他的心脏,带来一阵莫名而剧烈的悸动,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猛地转过身,双眼死死望向那吞噬了声音的黑暗深处。
“……发生了什么?”
“夏尔!你给我出来!”黄金蜂金瞳爆亮,像一道失控的金色闪电,不管不顾地撞向洞口!
贾斯廷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下一瞬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洞口另一侧,速度快到留下残影。
厄斐尼洛周身的阴影如活物般暴涨,瞬间缠绕向挡路的蝶翼。
乌利亚低喝一声,强横的精神力场骤然张开,试图压制混乱,但目标也明确指向山洞!
乌兰的权杖重重顿地,无形的冲击波荡开,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推开挡路的伊萨罗,同时加固屏障防止山洞崩塌。
伊萨罗成了风暴中心,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蝶翼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硬生生抗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
贾斯廷的利爪擦着蝶翼边缘掠过,厄斐尼洛的阴影触手被强光灼烧得滋滋作响,乌兰的冲击波让他闷哼一声,黄金蜂更是直接撞在了蝶翼最坚韧的部分,被弹开几步。
“滚开!”伊萨罗怒吼,蝶翼剧烈震颤,鳞粉如烟雾般散开,带着强烈的迷幻气息。
夏尔的样子虚弱无比,他不能退。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瞬间,夏尔从洞里走了出来。
他捧着一枚虫蛋,脸色有些苍白。
在场所有雄虫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虫母诞下了第一颗卵。
黄金蜂撞得头晕眼花,看到那雪亮的光却瞬间震惊。
“是……你刚刚生下的虫卵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我的吗?”
贾斯廷冰冷的复眼锁定了那枚蛋。
他觉得自己清晰地感知到一丝与自己同源的精神力波动混杂其中。
“不可能是你的。”
厄斐尼洛认定那里面是白蚁,无声无息地绕过蝶翼,精准地探向虫卵。
“还给我。”
乌利亚也看到了蓝光,沉稳如他,心中也掀起波澜。
那波动中一丝坚韧浑厚的气息,让他无法忽视。
倒真是像他的孩子。
伊萨罗被这骤然亮起的光晃了一下眼,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和恐慌感更加强烈,他奋力振翅,鳞粉迷雾更浓,强行逼退最近的黄金蜂和贾斯廷。
趁着这瞬间的空隙,他猛地回头…
洞口哪里还有夏尔的身影?
只有那颗潮湿柔软的虫卵,孤零零地躺在草丛上,下方是夏尔脱力时留下的淡淡水痕和血污,蜿蜒着指向山洞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被藤蔓半遮掩的狭窄裂缝。
-
夏尔几乎是爬着来到这里的。
生产后的脱力和剧痛(虽然虫母的过程稍显柔化,但挪动身体依然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躲进了这堆叠的白骨深处。
这好像是伊萨罗的埋骨地?
管不了那么多了,夏尔背靠着一根巨大的、弯曲的肋骨,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他滚烫的皮肤稍微舒服了一点。
冷汗浸透了全身,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钝痛。
夏尔垂眸,颤抖的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里面还有四个小家伙在不安分地动着,刚才剧烈的逃跑似乎惊扰了它们,一股强烈的、带着浓郁信息素味道的暖流突然不受控制地从胸口涌起,带来一阵酸胀。
哺乳的本能,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汹涌而至。
夏尔咬紧下唇,生理性的泪水混着汗水滑落。
怎么回事……直男也要喂奶吗?
他狼狈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衣料已经被濡湿了两小片深痕。
他尝试着用精神力去安抚体内躁动的小家伙们,却收效甚微,那信息素的味道在冰冷的白骨堆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甜美。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振翅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
夏尔猛地抬头,尽管他现在虚弱得像一片落叶,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一道身影轻盈地落在白骨堆边缘,月光照亮了他沾着尘土和草屑的脸庞,以及那双即使在易容后也难掩焦急和困惑的绿色眼眸。
是伊萨罗。
他一路循着夏尔留下的微弱气息和血腥味追来。
他看到蜷缩在巨大肋骨下、浑身湿透、胸前狼狈濡湿、眼神却依旧冷冽警惕的青年时,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小猫,”伊萨罗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一步步走近,动作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别怕,是我。”
“我知道。”夏尔微微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感觉到胸口熟悉的酸胀感又涌了上来,眉头痛苦地蹙起,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下意识地想用手臂遮挡,动作却牵动了腹部的疼痛,闷哼一声,脸色更白。
伊萨罗瞬间慌了:“怎么了?又疼了?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夏尔濡湿的痕迹上,瞬间明白了。
混杂着心疼、无措和某种悸动的情绪再次猛烈冲击着他。他失忆了,但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青年需要……哺育幼崽。
这个认知让伊萨罗的耳根瞬间滚烫,心跳如擂鼓,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单膝跪在夏尔面前,保持着一点距离,声音放得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笨拙的哄劝:“好,我不过来,你别动,别用力,”
他解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外袍,试探性地往前递了递,“冷的,但或许能遮一下?或者垫着?”
夏尔茫然地看着他,没有接。
胸口的胀痛和腹部的抽痛让他烦躁无比,体内的小家伙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威胁”,动得更厉害了。
伊萨罗看他痛苦地蹙眉,抚着小腹的手微微发抖,他快速撕下自己里衣最柔软干净的内衬布料,团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什么易碎品一样,轻轻塞进夏尔手里。
“垫着会舒服点?”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恳求,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夏尔,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提供帮助的急切,“小猫,我能做什么?”
夏尔看着手中柔软干净的布料,又看看眼前这只大蝴蝶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眼神,以及他递过来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