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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无坚不摧的帝王清晰地感受到肩头濡湿一片,明明只是轻盈的泪水,却宛如岩浆般滚烫,顺着伤口渗入血液,游走四肢百骸,烧断心弦,卷走了他反制的力气。
  向瑾毫无章法地推推搡搡,扯着人直摔在床榻上。满腔的委屈恐慌,不知如何宣泄,他恨不能融进这个人的骨血里。后来他想,彼时自己的确是太年轻,太自以为是,又太无能为了。
  他上下其手地除开陛下的外袍内衫,跟个圈地认主的小狗似的,胡乱亲吻啃咬。成景泽被这团莫名火牵缠,烧得他大脑混沌,动作迟滞。不知怎么地,两个人便赤裸相见了。
  直到向瑾作乱的手向下,他竟试图让自己直接坐上去。
  “不行,”陛下猛地一惊,“你疯了?”
  “是了,”向瑾动作一滞,面无表情地点头,“陛下不喜这样。”
  什么意思?成景泽彻底被他整懵了。
  少年手脚并用地从人家身上爬下来,转而跪伏在床榻上,直白道,“你喜爱这般姿势,不是吗?上一回,你便一直让我转过去。”
  说者完全无心,听者五雷轰顶,成景泽脑子嗡地一下,恰似被一道惊雷劈得四分五裂。他愧悔难当,无地自容。
  向瑾扭着脖子,倔强的眼神示意他还在等什么?
  陛下缓慢地阖下眼帘,又很快睁开,强势地要将少年的身子扳过来。
  向瑾撑着通红的眼角挣扎,“不要吗?”
  成景泽说不出话。
  两人拉扯着,向瑾死也不转过来,直到陛下妥协,“……要。”
  上一回尚且有媚药蛊虫可供推卸,这一次,算什么?他颓然不解,是怜还是欲……自己竟无力抵挡眼前人并无威胁的泪水与目光。
  成景泽将簌簌抖个不停的少年抱过来,放在身前,四目相对,无法自抑。
  这荒唐的一夜,代价惨烈……向瑾背上一面的水泡生生磨破了,成景泽腰腹的伤口崩裂开,血流如注。
  第75章
  长途奔袭、烧伤、放纵加之心绪激荡,小世子在归家的当夜,烧得人事不知。半夜三更被拖起来救急的安大夫哪怕面对的是当今陛下……即便只让隔着帘子把脉压根瞅不见……也忍不住怨恨的目光欻欻歘。
  陛下心虚颓唐,面上不显,只是避开了老大夫火眼金睛如炬。
  亲手替人清理,上药包扎,又喂了退烧汤剂之后,成景泽草草将自己腰腹的伤口倒上金疮药,重新裹了裹。疾驰西下的十几日,他们一行七人遭遇了数不清次数的堵截暗杀,各个身上带伤,无人幸免,他算轻的。不然,暗度陈仓烧个粮草库的把戏,当年在军中不知用过多少回,轻车熟路,屡试不爽,还真不至于险象环生。
  当然,胡旺那个啰嗦又倒霉的家伙是个意外,就不提了。
  皇帝一夜未眠,进进出出打水喂药照应着。向瑾睡得也不安生,不知梦到什么,辗转锁眉不时呜咽,磨得陛下那副铜墙铁壁似的心肺火星子直冒。
  即至卯时,小世子的高热仍未褪去,人也还昏睡着。此般状况之下,照顾病患必得陛下亲力亲为,他不允许旁人近身瞧见那些不可见人之处,哪怕是心照不宣的医者也不行。但政务军务堆积如山,分身乏术,无奈之下,陛下只能将小世子裹起来带走。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千里跋涉急火攻心又赶上严寒天气风雪大作,向瑾这一遭缠绵病榻,一病就是将近一整个腊月。待他第一日踏出房门那天,望着院中稀稀落落挂着的几盏红灯笼,小世子有些恍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既非京都皇城也非边疆荣国公府,乃是原守城军统领官邸,陛下临时征用。
  眼瞅着,该过年了。
  前些时日一直不甚清醒,往往早上陛下出门,他还未起床,中间那人偶尔会抽空陪他用饭,也是来去匆匆,有时不会;晚上人家回来之时,他多半早已睡下。因而,向瑾也是近来刚刚意识到,他竟一直与陛下同室而居,也不知那人是睡在他旁侧还是窗根底下的偏榻上。
  后知后觉的难为情丝丝缕缕翻腾起来,这该如何解释?他倒是一腔热忱,无惧流言,可那毕竟是当今天子,人言可畏,不可不顾虑。小世子愁眉不展,缓了好一阵子,躲在房中不愿出门,至多是在门前后院有限的地界转悠转悠。
  旁人如何揣测,他无从得知,但总不能因此一直窝着不见人吧?
  其实,小世子多虑了。陛下进城当日即占用此处作为落脚地,当晚,闲杂人等便全部转移出去了。丰城亦有地方官员,但军方势强,多年形成以守城军为主的格局。林枫名义上乃武将,实则统领整个丰城乃至周边郡县,因而在与冯文斌的对峙中亦有话语权。这座官邸,平日里只有林枫在用,但他原本多驻扎于城外大营中,回城的次数不多,也就是此番被人家逼得退军封了城,方才启用此处议事。撤除本就不多的护卫与杂役,由陛下暗卫接管,这里即便做不到如后来的寝殿那般铜墙铁壁,至少外人无从窥探。白日里,陛下在前院正堂接见官员处理事务,后院无人涉足。
  今日,向瑾记得陛下陪自己食了午膳,随后他喝完药,一觉就睡到了当下。现下房中无人,皇帝应是尚在堂前议事,他也未觉饥饿,拒了候在外头的小厮传膳的问询。小世子拢着厚重的大氅,一路往前走,他能觉察到有人在暗处护着他,但没人干涉他的行踪。
  行至通往前院的廊道,他顿了顿,一咬牙迈了过去。停步在院落边缘,打眼觑到正堂中仍旧燃着通明的灯火,四五个人的身影映在泛皱的窗纸上。不多时,大门被人由内向外推开,几个武将装扮的人跟在刘壤身后走出来,一边往大门外走着一边仍在争论不休,无人注意到他。
  待刘将军一行离开,向瑾往前进了两步,蓦地站住。适才被武将遮挡住的轮廓显露出来,正独自站在陛下对面。那是一个挎刀披甲的女人,就算背对窗扇,也能瞧出英姿飒爽的姿态来来。何况,向瑾清楚,无论从何处衡量,那都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
  他阖该退回至远处,否则不体面。他不该想东想西,陛下非是朝三暮四之人,无论事出有因多么不情愿,既已给了他承诺,断然不会动摇。向瑾心底明镜似的,什么都一目了然,但随着半开的大门里传出说话声,他刚退了半寸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陛下,”华楚脆生生地,“明日便是除夕,可否与末将一起去市集逛逛。”
  陛下不解风情,“你们去吧,乌蒙虽退兵,亦不可掉以轻心。”
  华楚继续游说,“乌蒙可汗暴毙,其造杀戮遭天谴的传闻漫天飞,他们自顾不暇,否则也不会退兵退得如此利索。至于城中余孽,我巴不得他们蹦出来寻死……”侠女拍了拍自己腰间挎刀,“这一趟出来,揽月还未出过鞘,急着呢。”
  陛下似乎被华楚感染,许久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张扬,却又不显浮夸造作,成景泽顿了顿,“嗯。”
  华楚,“陛下去吗?”
  皇帝,“不了。”
  刚刚被封了参将的华楚不依不饶,“陛下,您若是……”
  向瑾转身走了回去,再听下去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他缓步走着,即至后院,驻足在回廊尽头,有些茫然地怔了片刻。
  小厮上前,“世子,您该用膳了。”这是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孩子,是陛下从丰城荣国公府要来侍候向瑾的人,但他离家太久,很多家丁并未见过。
  向瑾摇了摇头。
  “那您进屋歇着吧,外边风大。”
  “……无妨。”
  小厮挠了挠头,“也是,总在房里待着也闷得慌,昨日安大夫走时也交代过,让您多穿点,出门走走。要不……”他指了指院子正中,“我将那桌椅擦一擦,放上垫子,您坐一会儿,再泡壶热茶?”
  向瑾觑到孩子拘谨但热忱的目光,不期然想到留在京中的福安,实在不好再拒绝。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世子您稍等片刻。”小厮一溜烟取物件去了。
  收拾妥当,这孩子也懂事,隐去不碍眼的地方,世子若是有需,喊一声他也听得到。
  向瑾独坐放空,下意识抿了一口茶,苦的。
  此番千里追逐而来,虽是自作主张,但并非一时兴起。早在陛下拒绝他入军时,向瑾便私下做了决断。成景泽说的对,荣国公府历代家主传下来的暗网,非千钧一发之际不可动用,否则成了明棋,效用必然大打折扣。祖训言犹在耳,但向瑾还记住了一句,家主传承,一言九鼎。有人认为杀手锏该用来保命,在他眼里,有比性命更重要的谋求。除去追随陛下脚步之外,他是向家人,飞鹰军和西疆战场,该是他的归宿。
  正因如此,一路艰难疲惫危机四伏中他没有一刻犹疑。在临近目的地时偶然察觉我军偷袭地方的蛛丝马迹,旋即更改方向直奔敌营,冒险支援,他更不曾瞻前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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